知音杂志 2024年7月·月末版

2024-07-18 16:42 知音官网发布

坝底江心修理大国重器:星垂山河阔,月涌大江流
文/袁正琴
       在碧波万顷的长江三峡河段,屹立着雄伟的葛洲坝水利枢纽,船舶往来穿梭如织。
       作为大国重器的守护者,40岁的冉晓俊已在坝底江心穿梭17年,他管自己叫“船闸人”——
工作上全情投入,技术大拿初炼成
       “今天,我掉江里了。”2010年7月的一天晚上,邹霞接到了出差的丈夫冉晓俊打来的电话。她的心扑通乱跳,冉晓俊不会游泳呀。
       原来,白天的时候,冉晓俊背着一摞资料乘坐一艘小交通船,准备登上正在作业的工作大船。谁知他一脚踏空,连人带包栽进江里。正值七月汛期的西江,一下将冉晓俊淹没在已泛浑的江水之中。万分惊恐的他凭借本能拼命挣扎,一探出头就大声呼救,可船上施工声音嘈杂,根本无人注意到他落水了。
       见求救无望,冉晓俊只得奋力自救:“怎么样也不能让包里的资料毁了!”凭着一股执念,冉晓俊奋力挣扎,好在他抓到了船边上的救生圈,扑腾到了岸边。
       见妻子担心,冉晓俊逗她:“我在水里就拼命学着狗刨。”邹霞没有笑,严肃地说道:“你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
      冉晓俊是贵州人。2007年,23岁的他大学毕业后进入长江三峡通航管理局工作。
       初到宜昌的他第一次亲历了大坝开闸泄洪,看着浩浩荡荡的水流,如万千匹野马从几十米高的大坝喷涌而出,那气势恢宏的壮观景象深深折服了冉晓俊。他为能在这里工作而自豪。
       冉晓俊沉下心,紧紧跟在师父后面学习,哪怕是绳子打结这种小细节,都成为他眼中需要虚心学习的技能。为了学会打结,冉晓俊找来一根粗麻绳,一有空就拿在手里练,双手掌心磨出了水泡,后来变成厚厚的茧。
       很快,冉晓俊就熟练掌握了水工的各项基本技能。仅仅入职2个月后,他就被委以重任,前往广西左江参加对外技术服务工程。
        工作之余,冉晓俊喜欢骑行,还参加了宜昌市骑行俱乐部。2008年夏天的一个周末,俱乐部的小伙伴们一起去江边骑行,途中湖南姑娘邹霞的车坏了,冉晓俊热心地留下来帮忙修车。就在邹霞着急赶不上大部队时,冉晓俊豪气万丈地拍胸保证:“我对这里很熟悉,闭眼也能带你追上去。”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际,他们并排骑在江边。巍峨的葛洲坝进入眼帘,冉晓俊边骑车边当起了解说员。看到巨大的闸门,水涨船高的变化,邹霞惊奇不已。两人渐渐忘了时间,也早把追赶大部队的事情丢到脑后。
        同为异乡人,同一年毕业来宜昌工作,冉晓俊和邹霞有很多共同话题。两人渐渐熟悉,不久谈起了恋爱。2010年,他们领证结婚。
        还没来得及办婚礼,冉晓俊又被派到外地开展技术服务。临行前,冉晓俊有些愧疚,邹霞安慰他:“没事儿,你好好完成任务,回来后我们一起回趟老家办婚礼。”
       三个月后,冉晓俊风尘仆仆地回到宜昌,见面就拿出一块骑行码表送给邹霞。“这太贵了!”邹霞脱口而出。两人工资都不高,那块码表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是一笔“巨款”。冉晓俊解释:“我老是出差,你一个人骑车我不放心。”
       一周后,冉晓俊又要出差了。邹霞想起他不久前发生的掉江经历,有些担心。临别时,邹霞告诉冉晓俊:“我等你回来!”
       那几天,邹霞租住的房子快到期,新的房子还没找好,房东却急着催邹霞退房,还找各种借口扣下了租房押金。邹霞委屈得眼泪直打转。
       搬家时,因为新租的房子在六楼没有电梯,搬家公司临时加价:“我们不负责上楼,要么你加上楼费,要么自己搬。”邹霞跟他们理论,谁知他们把东西卸下来后开着车子一溜烟跑了。
       等一点点把东西搬上楼,邹霞累得连晚饭都不想吃,心里有些愤愤不平:“搬家这么大的事情,冉晓俊都不能帮忙,就会坐享其成!”
       冉晓俊出差回来,挽起袖子洗衣擦地,完了又一头钻进厨房。看他一到家就忙个不停,邹霞心里堵着的一口气也消了。
       晚上,两人相约出去骑车。冉晓俊左肩扛上自己的自行车,右肩扛上邹霞的自行车,噔噔噔就下了楼。邹霞跟在他身后,心里甜蜜蜜的。
        因为老是出差,两人婚礼一拖再拖,直到2011年底回老家过年,才顺便办了一个婚礼。不久,邹霞怀孕,冉晓俊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将已退休的岳母接来陪伴她。每次邹霞要去医院做产检,都是妈妈陪着。2012年7月,邹霞剖宫产生下儿子。
你在江心保通航,我在岸上守护家
       来不及好好照顾妻儿,2012年年底,葛洲坝一号船闸开始大修,冉晓俊担任技术负责人。
       一号船闸每天要上下开合十六七个闸次,水位差三十多米,内外压力造成船闸多处损坏。此次大修规模是历史大修项目之最,任务重难度大。
       船闸结构缝多处漏水,传统迎水面灌浆处理无法实施。冉晓俊急了,多耽误一天,就会耽误过往的船只正常过闸。
       他吃住在船闸,一个一个方案尝试。钻骑缝孔还是钻斜孔?钻多深?钻到哪个位置?怎么个灌法?什么时间开始灌?采取什么样的动力、什么样的设备?种种问题一直萦绕在冉晓俊脑海里。他白天在现场勘察实验,晚上拿图纸回来反复研究,有时候不知不觉就到凌晨2点多。
       有一次,为了看清缝面情况,冉晓俊将护目镜取下凑近观察,谁知管道一下子爆裂,浆液四散飞溅而出,钻进了他的眼睛,顿时感觉火烧火燎的。直到后续工作都安排妥当,他才赶往医院。医生责怪他:“怎么这么晚才来,自己的眼睛不想要了?”眼睛冲洗后,冉晓俊觉得没有大碍,又回到闸底继续工作。
       一天,冉晓俊在工地看到一台空压机,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闪现:“为何不借用高压气体提高灌浆效果呢?”
经过反复研究论证,日夜连战,冉晓俊首创了“风引化学灌浆”工艺,不仅解决了工程技术难题,提高了工程质量,节约了工程成本,还获得国家发明专利和实用新型专利。
       就在冉晓俊一头扎进各种难题的时候,邹霞在家也忙得疲惫不堪。孩子一直吐奶不止,有时候刚吃完奶就大口喷射出来,同时还伴随拉肚子。吃不好,孩子晚上就闹腾,邹霞从来没睡过整觉。经检查,这些都是因为孩子肠胃不好、体质虚弱引起的。医生说没有立竿见影的办法,只能慢慢调养。
   “宝宝都这样了,晓俊也不回来一趟。”见女婿好多天没回家,对孩子也不过问,岳母有些埋怨。邹霞劝妈妈:“这次是船闸大修,晓俊肯定忙不过来。”
       听说推拿能调理孩子的身体,邹霞报名了一个推拿培训班。学完后,邹霞每天不落地给孩子做推拿。
       两三个月后,孩子吐奶现象有所缓解,小脸开始粉嘟嘟的。可邹霞因为长时间弯腰给孩子做推拿,导致腰椎间盘突出,酸痛不已。
       因此,只要在家的时候,冉晓俊尽力多做家务,多带孩子,让妻子能好好休息一下。
       2014年年初,葛洲坝二号船闸正式开始停航检修,冉晓俊又驻扎在了闸底。
       每次船闸大修,冉晓俊都要下到坝底40来米深处的输水廊道,踩着水钻进漆黑的分支廊道,仔细查找漏水点并进行修补。廊道狭窄阴冷,闸室潮闷密闭,他每天要在近1公里的廊道来回爬行穿梭,巡检十几个小时。
       丈夫忙得不着家,邹霞放心不下,想去现场看个究竟。那天,她在丈夫同事的安排下秘密“探班”。“闸室有任务!”冉晓俊从仄小的出口刚钻出来,一眼就瞧见邹霞抱着花束站在面前。“你怎么来这儿了?”
    “累不累?”邹霞眼圈红了,轻轻地拍打他前胸的泥灰。“不累,之前检修要停航100多天,现在只要20天了!”听了丈夫自豪的介绍,邹霞竖起了大拇指:“你们真是不简单!”
       这趟探班,让邹霞更加理解丈夫工作的意义。既然他守护着“大国重器”,她更要守护好两人的小家。冉晓俊的膝关节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一遇到变天就酸痛难忍。邹霞每次给他买衣服会特意选腰、背和膝盖处有保暖层的衣服。
       不久,冉晓俊作为技术人员再次外派到广西某水电站。水电站严重渗漏,修复工程施工期间,他白天跑现场、爬竖井、钻廊道,晚上进行方案研究和施工内业资料整理,常常工作至深夜。为了获取第一手资料,他在冰冷齐腰的河水里搜集数据,下过让人看着就发怵的20米深机组蜗壳,腰系安全绳当过“蜘蛛人”……
       那段时间,邹霞一点不敢打扰他,每天晚上都等着他打电话来报平安。有时候等着等着睡着了,电话却还没来。冉晓俊为了完成支援任务,整个人沉浸在钻研、创新、攻坚克难的循环中。很多时候,他脑子里只有数据、实验和方案,几乎忘记了家和妻儿。就这样,他夜以继日地连续工作了六个月,直至工程结束。
2019年,冉晓俊历时两年,潜心归纳总结自己10余年的检修检验和专业知识,主持完成了有关技术报告的编撰工作,为闸坝通航水工建筑物的安全定检奠定了良好的工作基础。
大国重器护理员,誓将韶华献三峡
       这年父亲节时,儿子送给冉晓俊一幅画:冉晓俊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旁边有一盘水果。也许在他心里,渴望忙碌的爸爸能多一些在家的时间,能够陪着他。
冉晓俊看后眼睛酸酸的。深知愧对妻儿,他想方设法弥补。
       家里买了新房,邹霞暗下决心要把家装修得温馨又舒适。之前住出租屋时,卫生间玻璃突然掉落,冉晓俊的后背被划伤,去医院缝合了好几针。还没等拆线,他就投入船闸大修中。长时间的弯腰弓背导致其伤口裂开感染,和衣服粘在一起,在后背留下一条长长的疤痕。邹霞每次看到都心疼。
      邹霞跑前跑后买材料,找装修师傅,还要上班、带孩子。没人监工,工程做得非常马虎,邹霞很不满意。冉晓俊干脆趁休息时自己刷墙贴砖。邹霞让他别太累,他说:“这点小事还累不着我。再说,我承诺过要给你一个满意的家。”
       儿子喜欢坐公交车,能按时下班的时候,冉晓俊会和妻子在吃完晚饭后,领着儿子去家门口的公交站坐公交车。那趟车穿过热闹的市区,再沿着江边转到万达广场,到达终点站后,他们又原路坐回家。
       吹着凉爽的江风,望着街上鳞次栉比的霓虹灯,一家人说说笑笑,幸福又满足。
       等到一家三口都休息,冉晓俊带着妻儿去江边的公园骑车、野餐。
       一天的活动结束回家,儿子意犹未尽:“爸爸,什么时候再出来玩?”冉晓俊指着不远处宏伟的大坝说:“爸爸要守着大坝,只能等不忙了才能陪你出来玩。”儿子屁颠屁颠地跑到妈妈身边:“妈妈,爸爸说他要守大坝,我们和他一起守吧。”
       2021年疫情期间,船闸实行封闭检修,冉晓俊和同事们封闭在船闸里,每天完成日常检修任务外,还积极推动工程顺利复工复产,保障了通航设施在疫情期间的安全运行。
       冉晓俊忙得脚不沾地,邹霞成了他后方保障。她在家除了照顾孩子和母亲的一日三餐,每隔一段时间,就将丈夫的换洗衣服和吃的一起打包,送到门卫处。有时候她远远地站着,期待丈夫能出来和她见上一面,然而每次她都是失望而归。儿子总是问她:“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爸爸说好了陪我去骑车的,爸爸说话不算数。”邹霞自是好一顿安抚。
       2021年11月,冉晓俊调任长江三峡通航管理局基建办副主任。邹霞以为,丈夫这回不用外派做技术支援,有更多时间陪伴她和孩子了。但冉晓俊似乎比之前更忙了,邹霞做好晚饭等他回家,经常饭菜凉了热,热了凉。有一次邹霞特意煲了鸡汤,一直等到晚上快11点了,冉晓俊才从施工现场回来。
       2022年8月,仙人桥基地、旧州河锚地项目动工,冉晓俊不分白天黑夜,不分工作日和节假日,把自己钉在了工地。
       2023年夏,冉晓俊前往秭归县银杏沱村三峡翻坝物流产业园施工现场。为了查看一处二十多米高位置的锚束点质量情况,冉晓俊丝毫没有犹豫,脱下衬衣,光着膀子绑上安全绳,让工人将自己从桥面之间的窄缝吊下去。检查完上来时,他身上被裸露的钢筋剐蹭了好几条血印。他顾不得狼狈,急忙指导施工负责人的工作。
       同年7月底,“冉晓俊创新工作室”成立。在施工现场,他手把手教徒弟打风镐、接灌浆口、清理基面,讲解各施工工序的关键技术和质量控制点;日常办公时,他指导徒弟如何做好工作记录,细化工作任务,设计施工方案。冉晓俊的多名徒弟都迅速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技术骨干。
       十几年来,冉晓俊屡次获得“全国青年岗位能手”“长航局十大杰出青年”等多项荣誉。2024年4月,冉晓俊入选2024年第一季度“中国好人”。
       与此同时,他的工作室也成绩显著,主持完成多项科研项目,申报多项发明专利,获得长航局创新贡献奖、中国航海学会航海科技奖等。
       冉晓俊常常说:“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与坚守,能让三峡枢纽河段熠熠生辉。”望着不远处奔腾不息的江水和巍峨宏伟的大坝,想着在坝底修修补补的丈夫,邹霞内心升腾起一股自豪感。

编辑/李雪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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