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杂志 2024年11月上半月版

2024-11-15 16:55 知音官网发布

 

“85后”石油工匠:灯火烁,焊花扬,执炬荒原红滩
袁正琴
       有一群作业时从不露脸的技能专家,他们常年奔走在荒郊野外。身处零下几十摄氏度的极寒天气,他们将脸埋进隔离面罩,用青春作纬,以焊花为线,为祖国焊成一张能源巨网,将天然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千家万户。
       张亮,是这支队伍中最年轻的技能专家之一,他的足迹遍布全国60多个地市——
靠谱男友竟成“失约人”
       谈恋爱时,张亮一直调侃说,自己做的是“最不露脸”的工作。因为,他是一名电焊工。
       1987年,张亮出生在辽宁省大连市石城岛,家里经济不宽裕。看到爸妈每天为家辛勤地操劳,张亮的心里暗藏着一个小小的愿望:长大了一定要努力赚钱养家。
       听说当电焊工一个月能挣三四千块钱,2006年高考后,张亮毫不犹豫地填报了辽河石油职业技术学院焊接技术及自动化专业。2008年,辽河油田集团公司举办第一届学生组焊接职业技能竞赛,张亮获得第5名,成了学校的“名人”。
       不久后的一次集体活动中,张亮与同校的王茜相识。王茜早就听闻张亮不仅为人厚道而且专业成绩好,而文静稳重的王茜也很合张亮的心意。他告白成功,两人顺利牵手。
       2009年毕业,张亮顺利应聘到中国石油辽河油田公司,被分配到原总机械厂锅炉制造厂,当了一名电焊工。王茜则留在盘锦市区的一家幼儿园工作。俩人成了周末情侣。
       对电焊工作,张亮怀有无比的热爱。只要有空,他就捡一些废弃管材苦练技术,平焊、立焊、横焊,一项一项地练;站、仰、蹲、趴,一招一招地学。凭着这股子韧劲,他不仅学会了当时所需的全部焊接技巧,并在师父指导下,成了车间第三个能焊接对流段的电焊工。
       张亮一头扎进工作中,连周末的约会也抛到了脑后。那天是周五,王茜下班后在宿舍等着张亮一起出去吃饭。天都黑透了,张亮才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赶过来。
       “你这脸是挨打了还是碰到了,怎么红得不太正常?”王茜一眼看出张亮不对劲。张亮一边用手在身上这里挠一下那儿抠一下,一边解释说:“今天有一个油田加热的大锅炉要紧急维修,人得钻到锅炉里面趴着焊,焊花把衣服烧破了,锅炉壁里面的玻璃棉直往身上钻……”
       看见张亮一身疙瘩,手臂上面还有好几处鲜红的烫伤,王茜急忙去找抗过敏药给他吃,又拿出烫伤膏帮他涂抹。等一切都弄好,两人的约会泡了汤,只好煮了两份泡面对付。“下次,下次我请你吃好吃的。”泡面的香气在夜空中氤氲,张亮歉意地跟王茜保证。
       由于工种特殊,张亮经常要加班加点,两人在同一个城市,约会却成了奢侈。好不容易答应和王茜外出,却总是因为各种忙走不开,张亮成了经常“失约”的人。王茜习惯了以后,干脆就不再提外出游玩的事,周末,她就提前买好菜做好饭,等着张亮。
       2012年,入职刚3年的张亮就掌握了钨极氩弧焊、全自动焊等数十种焊接技巧,同年参加辽河油田公司技能大赛,获得焊接组第一名,获得中石油电焊工职业技能竞赛铜牌。
       2013年,张亮从锅炉制造厂调往辽河油田,项目是焊接输送燃气的大口径管道,焊接方式和之前焊接锅炉完全不同,而且天然气管道的焊接来不得丝毫差池,一旦出现焊接事故,就是天大的事。为此,张亮又加班加点埋头苦练,周末在家也是捧着专业书籍学习。
       春天,野外芳草葳蕤,花开蝶舞,王茜好几次想约张亮出去放松一下,张亮不是去加班就是在家查资料,彻底把“失约”的名头坐得严严实实。
“不露脸”练就技能专家
       2014年,张亮和王茜结婚。婚后,张亮每天早出晚归,去离家几十公里外的油田公司上班。
       王茜怀孕后,身体不适,上班时还要照顾幼儿园的几十个孩子,经常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家连饭都不想吃。可张亮却无暇照顾妻子,只得把岳母请来帮忙。
       王茜第一次感受到胎动时,那种感觉非常神奇,她特别想和张亮分享。可张亮总是披星戴月风尘仆仆,每天回到家时,王茜已经进入梦乡。两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相处的时间还不如和同事在一起的时间多。
       2016年7月,儿子出生。当时,正值中俄原油管道漠河大庆段工程的施工期,这是我国第一条引进境外原油的大型管道工程。张亮作为班组焊接技术领头人,一心扑在工作上。王茜理解丈夫,月子期间亲力亲为照顾宝宝,由于没有得到充分休息,落下了偏头痛的毛病。
      漠大管线施工现场,寒冬时节最低温度达到零下45摄氏度,焊接设备需要预热一小时。张亮干脆住在工地上,每天早上五点半,他就赶往施工现场预热焊接设备。为了能及时发现问题并总结归纳,他在现场一待就是14个小时。
       等张亮回家,王茜发现他的脚指头发紫,脚掌侧边有冻疮。怕妻子担心,张亮安慰她说:“不碍事的,我们外出会在鞋子外面绑上化肥袋,里面还包上一层旧的棉衣,暖和着呢。”
       最终,标段职工共同努力,领先全线23天完成了管线焊接参数的调试,实现了连续330道焊口无返修,1481道焊口一次焊接合格率达98%,全线排名第一,获得全国优秀焊接工程一等奖。
       2017年,张亮获评高级技师,打破了辽河油田技能工人的“晋升”纪录。
       紧接着,张亮被派往中俄东线天然气管道工程项目,工程地在黑龙江省安达市。“这个项目至少要半年多,要不,你和孩子跟着我一起过去?”张亮提出在项目附近租房,方便他每天下班回来替换照顾儿子。王茜也希望儿子的成长有丈夫的陪伴,遂举家来到条件艰苦的项目所在地。
       有一天,孩子一直哭闹,王茜只得抱着哄,撒不开手做饭,饿了就吃几口面包垫一下,眼巴巴地等着张亮下班回来做饭。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一直到晚上九点钟,张亮仍不见人影。
       王茜有些委屈,带着孩子背井离乡来到项目地,本指望着张亮能帮忙带带孩子,自己好歹轻松一点,可现实啪啪打脸,现在连饭都吃不上了。
       那天,张亮在冰冷的焊棚里调试参数,10多个小时下来,手脚冻得失去知觉,身体僵硬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等晚上10点多回到家,王茜见他脸被冻得惨白,心里的气也消了。
       又有一次,王茜偏头痛发作,吃了止痛片后无济于事,张亮那几天正好住在工棚没回家,她只得抱着孩子一起去医院,医生看她带着孩子,还以为是孩子生病了。
       几天后张亮回来,王茜半是委屈半是玩笑地跟他说:“我怎么感觉项目工地才是你的家?”张亮沉默半天,轻声说:“项目是大家,咱家是小家。”
       看张亮每天在项目现场忙得脚不沾地,家里一点都顾不上,王茜说什么都要带着孩子搬回盘锦。她对张亮说:“我不是赌气。你看你这么忙,我们在这里反而会让你牵挂。我搬回盘锦,老人能搭把手,以后孩子上学也方便。”
       张亮很内疚,但妻子说的是实情。
       2019年,张亮结束一个项目,好不容易有几天假期,计划着好好陪伴家人,带儿子跑步、去游乐场。可第三天,因湖北随州的一个项目需要技术指导,单位通知他紧急前往。项目停滞一天就损失七八万,张亮赶紧动身,一刻不敢耽搁。
       不久,儿子上了幼儿园,王茜回到幼儿园继续上班,日子终于过得轻松一点。
能源国脉上逆风执炬
       2020年,因为新冠疫情严重,小区封控,而张亮不得不赶去外省的项目工地。他放心不下家里,采购了大包小包的吃食,把冰箱塞得满满当当。4岁的儿子见他整理行李,拍拍胸脯说:“爸爸,你去工作了,我会照顾妈妈的。”张亮欣慰地把儿子搂进怀里。
       有一天,儿子突然止不住地流鼻血,王茜吓得打电话给张亮,可张亮在外地回不来。当时管控严格,她只得想尽办法做好防护,把儿子送去医院检查,好在只是小毛病。
       2021年10月,中俄东线南段(甪直-上海)第三标施工时,焊接频繁出现问题。公司紧急调派张亮去现场指导。这一去就是数月。
       2022年3月,张亮又被抽调到西气东输四线天然气管道工程。
       自从担任焊接技术领头人以来,张亮在43个城市间穿梭指导解决焊接技术难题,最久一次是2月出门,8月才回了一趟家。
       张亮太忙了,一年在家时间不超过两个月,不仅照顾不到家里,有时候人在项目工地,接到单位临时通知要一些技术资料,他只得发给王茜帮他整理。因资料太多,家里打印机速度慢,还要核对、整理成册,王茜总是忙到凌晨才整理好,第二天一大早又赶忙送到张亮单位。
       时间久了,王茜从一个工程小白,也逐渐地知道了工程车、吊管机、焊接合格率等问题。在她的影响下,儿子有时候和张亮视频,也似懂非懂地问:“爸爸,你今天解决了什么问题?合格率怎么样?”
       家里要装修房子,张亮答应出差一周后回来定建材。但项目计划有变,他不能按期回家。那天晚上,王茜一再追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张亮支支吾吾,王茜一下就猜中他回不来了:“你忙你的吧,我带着儿子一起去就行。”
       房子装修是个不小的工程。每个周末,王茜都骑着电瓶车带着儿子奔波在各大建材市场。临时缺物料时,王茜只好利用中午休息时去采购,下班后,也要去现场和师傅沟通。有时候拿不定主意,王茜打电话征求张亮意见,他顾不过来,永远只有一句“你觉得好就好”。
       等到张亮放假,房子已经快装修结束了。儿子兴奋地告诉他:“爸爸,这个地砖好不好看?是我帮妈妈选的。”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张亮给孩子竖起大拇指,对儿子说:“你是小男子汉,你在家要多照顾妈妈。”
       在外出差,张亮每次和儿子通话,问儿子有没有想要的礼物时,儿子总是说:“什么都不要,爸爸回来就行了。”结果有一次张亮回了家,晚上到了睡觉的点,儿子对他说:“爸爸你走吧,我和妈妈要睡觉了。”大概是他已经习惯了爸爸常年在外,张亮心里五味杂陈。
        张亮不在家,王茜工作又忙,时间长了,孩子独立又自律。2023年暑假,王茜和儿子去北京游玩。他们逛了科技馆,去了图书馆,还爬了长城。登上长城时,儿子给张亮录了一条视频:“爸爸,你下次也来吧,下次你来,我陪你。”张亮心里暖暖的。
       2024年7月,张亮应邀录制“感动石油人物”节目。不到五百字的手稿,他背了一个多小时。儿子拿着手机帮他录制视频,看见他把稿子背了一遍又一遍,忍不住说:“爸爸,你脑力不行啊,我都快背熟了。”张亮卡壳时,儿子就赶紧提醒他。张亮无限感慨,自己鲜少陪伴的儿子,不知不觉就长大了。
       暑假,张亮难得休假,带妻儿回了大连老家的海岛。张亮和王茜手牵手漫步在海边,看儿子兴奋地在沙滩上飞奔,拿着小铲子挖沙,抓小螃蟹……沐浴着晚霞,陪伴着家人,张亮很珍惜这难得的好时光,说不定下一分钟,又有新的任务等着他呢。
       工作15年来,张亮全面掌握了数十种焊接技术,考取了EN287国际焊工资质、国家高级考评员等证书,并在“嘉克杯”国际焊接技能大赛中获得电焊工比赛第一名,成为辽河油田最年轻的首席技师,中国石油集团最年轻的技术专家之一。
       他参加了10余个国家重点工程,获得国家专利27项,推广应用成果20余项,解决施工难题近300个,创造效益近6000万元。
       他还相继培养了5名高级技师、13名技师,为30多个国家重点工程项目输送焊工3000余人次。
       张亮个人先后获得了中国青年五四奖章、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等40多项荣誉。他一直用实际行动践行着“焊道就是焊工的签名,签了名,就要为自己的工作负责”这一准则。
       那一天,张亮接受央视频采访,身后是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黑色燃气管道,宛若一条黑色巨龙安静地趴在白雪皑皑的荒野上。看着视频中那个侃侃而谈的爱人,王茜无比自豪:她的爱人,正用自己精湛的焊接技术,织造着国家的能源大“网”……

编辑/李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