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妹子的香囊复兴路：让世界飘起一缕中国香
楠 迪

        湖南女孩戴芸伊曾留学法国，回国后，她放弃了跨国企业的高薪职位，选择了一条传承传统文化的孤独之路。面对质疑，她心里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用家乡传统的汨罗香囊打败工业化制作的法国香水，让全世界通过汨罗香囊了解她的家乡。
        经过5年的努力，如今，戴芸伊已把中国的古法汨罗香囊卖到了法国、英国、美国、澳大利亚、德国、俄罗斯……在全世界范围内飘起的这缕中国香，成功打败了法国香水，在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美好的东西不受地域限制
      1991年出生的戴芸伊是湖南岳阳汨罗人。童年时，每逢端午，奶奶总会给戴芸伊戴上她亲手做的香囊——十六种香料以独特的配比混合在一起，做成小巧漂亮的香囊，那是她们家的家传配方。平时，奶奶有空的时候也经常教年幼的戴芸伊做香囊，不管是竹林里的笋壳、家里的碎布头，还是贵重的珍珠、银饰，到了奶奶手里，总能变成各式各样的香囊，让人爱不释手。从小耳濡目染，戴芸伊从心底里爱极了精巧的香囊，时间久了，她也能在奶奶的指导下，做出几个简单的香囊来。
       独特的香气陪伴了戴芸伊的成长。从小到大，她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到了盛夏时节，香囊既防蚊虫，又解酷暑。成年后，戴芸伊前往法国留学，身上佩戴的也是奶奶亲手做的一枚精巧香囊，配以艾香和麝香，饰以玉叶，金色、粉色、墨绿色三股线自然交织。这是奶奶对远行的孙女的殷殷祝福，祈盼游子平安，早日归来。
      身在异乡，奶奶的香囊就成了戴芸伊思乡的慰藉。每逢被外国朋友问到“你是哪里人”时，她总是声音响亮地回答：“我来自中国！”一旦朋友追问“你来自中国哪里”，戴芸伊却犯了难——岳阳汨罗，在国外并不出名，她总是要解释半天。她几次试图向朋友介绍“屈原”这个家乡文化符号，可屈原作为一个几千年前的历史人物，外国朋友不了解也在情理之中。
       这让戴芸伊陷入了思考：“作为一个中国人，一个湖南岳阳汨罗人，我该怎样向外国友人推介家乡？我该递上怎样一张耀眼的名片，才能让人了解我的家乡？”一时间，她也无法找到答案。
       一次，戴芸伊和同学一起逛街，经过一家香水店，同学兴致勃勃地拉着她进去看。法国人尤其爱用香水，法国香水也是世界闻名。可在戴芸伊看来，法国香水的味道远远比不上奶奶的香囊。每次经过香水店，她总会想起奶奶做得漂亮香囊，无论是端午艾叶的清香、中秋浓郁的桂香或是盛夏时节的清凉薄荷香，无一不让人心旷神怡。而且，香囊健康养生的功能，是法国香水不具有的。为何法国香水世界闻名，家乡的香囊却没人知道呢？想到这里，戴芸伊十分不甘心。带着这种不甘，她开始探究香囊的“前世今生”。
      中国香囊历史悠久，屈原在《楚辞》中留下了“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的诗句。江离、辟芷、秋兰均为香草，人们常把阴干的香草盛在精美的丝袋里，佩在身边，既可散发芬芳，又可作为饰物。屈原与香草为伴，表明香囊早在战国时代就已经是一种饰物。在汨罗江流域，有六十余种屈赋植物繁衍，佩戴香囊也成为汨罗江畔端午习俗的重要一环。但由于时代变迁，香囊也随着传统文化的没落而淡出了人们的生活。
       梳理了中国香囊的历史，戴芸伊才发现它竟然与汨罗文化的“世界级IP”屈原有着深厚的渊源。“若是递上一枚香囊代表我的家乡，代表屈原文化之美，全世界的人都会喜欢吧！毕竟，谁又不爱美好的事物呢？”这个想法，就这样定格在戴芸伊的脑海中。
      2016年4月，留学归国的戴芸伊，进入杭州一家跨国企业工作。工作之余，她常常购买香料，自己制作香囊，随身携带。很多同事向她打听：“你买的是哪个牌子的香水？”每逢此时，戴芸伊就会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从背包、口袋，甚至是脖颈上挂着的那缕丝线上，拿出一枚做工精巧的香囊，得意地说：“不是香水，是我家乡的味道！”
       同事惊叹之余，纷纷央求戴芸伊帮她们做同款香囊，甚至有同事想用价钱不菲的香水跟她交换。同事们的请求，戴芸伊一一答应，不过，她婉拒了同事用来交换的法国香水，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的香囊，比法国香水更优秀！”
       2017年端午节，戴芸伊做了一批手工香囊，拍照发到了朋友圈。没过几分钟，朋友圈就被点赞和评论淹没。有人说端午节的香囊最应景，有人夸赞她心灵手巧，还有人“重金求购”。最让戴芸伊惊喜的是，好几个当年一起留学的朋友看到朋友圈后，主动联系她，想买下这些香囊，作为礼物送给外国同事和朋友。看着这一条条留言，戴芸伊欣喜不已：看来，美好的东西是不受地域限制的。她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我要把汨罗香囊打造成家乡的名片，用中国香囊打败法国香水！
立志复兴家乡文化
        其实，早在留学法国的时候，戴芸伊就有这样的想法。如今，她感觉条件已经成熟，决定立刻付诸行动。2017年底，戴芸伊辞职了。父母得知后，非常不理解：“我们倾全家之力供你出国留学，就为奔一个好前程。跨国企业这么好的工作，你说辞职就辞职了？”戴芸伊对父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为汨罗香倾倒。”这一番壮语豪言，让父母哭笑不得——他们觉得女儿的想法是痴人说梦。就在这时，奶奶站出来支持孙女：“我觉得这件事能做！”
        在奶奶的支持下，戴芸伊更有信心了。她回到家乡湖南，以“将家乡文化推向世界”为主题寻找盟友。结果令人欣喜，很快就有几个志同道合的年轻人找到戴芸伊，和她一起创办了“楚兮文化”，决心立足湘楚地域特色，以发掘守护传扬家乡文化为主题，并最终达到将汨罗香推向世界的目的。
        不仅如此，戴芸伊还通过应聘成为湖南网络工程职业学院的一名讲师。为传播家乡的文化，戴芸伊不仅在课堂上开展了“汨罗香囊制作技艺”的授课，还面向社会各年龄段的人群授课。为了技艺精进，奶奶变成了戴芸伊最好的老师，她一边在学习中传承奶奶的手艺，一边投入到漫长的田野调查、专家走访、历史资料梳理与产品研发当中。
        古法复兴之路并不好走，刚开始，戴芸伊想招募一群会做古法香囊的人，没想到根本招不到人。她发现，年轻人并不了解古法香囊，而很多老手艺人，不是已经放下了这门手艺，就是已经离世。戴芸伊感叹自己似乎碰到了文化断层。
        遭遇挫折后，戴芸伊反而更加坚定了做古法香囊的决心，因为，她不想让老手艺失传。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古法香囊，戴芸伊和伙伴们积极参加各种线下古风活动，辗转于全省各地。每次活动，反响都不错，戴芸伊的摊位前总是最火爆的。这让她相信，只要推广开来，古法香囊不仅可以重新回到大众视野，还能称为家乡文化的名片，在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占有一席之地。
        戴芸伊下定决心，要将汨罗香囊制作技艺传承下去，让汨罗香囊登上世界舞台。为了验证汨罗香囊的市场价值，戴芸伊经常独自拖着一箱亲手做的香囊，在汨罗、岳阳、长沙等地的各种展会集市上摆摊；为了用有限的资金开发出更具文化内涵的文创产品，戴芸伊经常彻夜不眠提炼文化元素；为了寻找和培养制作香囊的绣娘，她走遍大街小巷的裁缝店……
        戴芸伊把汨罗香囊分为四大类型，分别是缠线类、封口刺绣类、开口刺绣类、香牌类，主要工艺包括构图、择布、配线、刺绣、配绳、缝制、配香、缝合等。虽然工艺并不是特别繁复，但用料讲究，绳线通常采用五彩绳，代表五行，有祈福纳吉之意。而香料通常依据不同功效、不同人群、不同寓意配置。如此制成的香囊精致典雅，芳香或浓郁或清逸，既可以随身佩戴或悬挂装饰，也可以馈赠他人，传达美好情意。
        苦心人，天不负。在戴芸伊的不懈坚持下，她终于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制作团队，制作出来的香囊也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青睐。2019年端午节，戴芸伊举办了一场汨罗香囊推介会，告诉世人，汨罗香囊所用原料均为天然，远胜法国香水。这次推介会，让戴芸伊的香囊订单剧增，很多人开始把汨罗香囊作为湖南的特产送给亲朋好友，送给外国友人。
让古楚香飘向世界
         2019年重阳节，戴芸伊接到了一个大订单。对方在收到成品后，特意给她打去电话：“我也是湖南人，两年前，我在你的小摊上买过香囊，当时我就想，这么精美的香囊，应该让更多的人看到。你现在做大了，我也替你高兴，但我觉得你还能做得更好，让香囊带着我们湖南的传统文化走向世界！”来自陌生人的肯定和赞美，对戴芸伊来说是最好的鼓励，也成为她决心将香囊推向全世界的动力。
         在戴芸伊的努力下，汨罗香囊逐渐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2019年，戴芸伊受邀参与央视一套《溯源端午话传承》节目。面对镜头，她生动地讲述了汨罗香囊的故事，演示了最传统的香囊制作技艺。同年，“汨罗香囊制作技艺”项目申报成功，成为汨罗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戴芸伊成为该非遗项目的代表性传承人。
         2020年，在戴芸伊的一手推动下，“芸美人”香囊品牌面世，并入围了当年的“中国特色旅游商品大赛”，汨罗香囊终于成为湖南汨罗的地域文旅新名片。当地的很多企业纷纷开始研发相关产品，各单位、培训机构以及学校也纷纷组织到戴芸伊的公司研学。公司一年的接待量就超过10万人次，线上传播量更是达到千万级别。但这样的成果对戴芸伊来说，还远远不够，她在工作室里挂了一张自己亲手写的横幅：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决心，也是将古楚文化推向全世界的誓言。
         除了线上线下的推广，戴芸伊还别出心裁地用屈原的系列作品作为载体，创作了《九歌·诸神赐福》《楚辞·祈福香囊·美人兰》系列文创香囊，并斩获2021年《中国特色旅游商品大赛》入围奖。而戴芸伊本人也在2021年底获评“全国乡村振兴青年先锋”，并当选岳阳市第九届人大代表。
         2022年，戴芸伊受邀拍摄了《汨罗江畔端午习俗》纪录片。在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之声特别节目《色香味礼话端午》中，她通过讲述“汨罗香囊”的故事，进一步丰富了汨罗文旅新体验，让古法制作香囊成为本土最受欢迎的体验项目之一。与此同时，以“芸美人”品牌为主体的“汨罗香囊”产业体系也越来越完善。
         随着产业的做大，戴芸伊最初的梦想不再是遥不可及。她信心十足，总有一天，会让汨罗香囊和法国香水一样有名，甚至打败法国香水，因为她深刻体会到，中国香囊本来就比法国香水强。除了文化底蕴，香囊的用料也比香水自然健康——中国的香囊，自古以来都是采用纯天然的香料，包括中草药调和而成，佩戴在身上，不仅清香令人沉醉，对身体也颇有益处。
         2022年端午节，戴芸伊特意亲手为奶奶做了一枚香囊。她选取了丁香、艾叶、麝香、薄荷、荆芥穗和紫苏、肉桂作为配料，然后铺开一张厚卡纸，折成三角形的外壳，倒入已经研磨好的配料，缠绕上精心挑选的细线，最后系上一个中国结，一个古法香囊就在戴芸伊的手中完成了。
         戴芸伊用丝线把香囊挂在奶奶的脖子上。看着奶奶乐呵呵的样子，她竟有些出神。当年初到法国时，她就靠着奶奶的香囊，寥解思乡之苦。而现在，她却可以为奶奶做出同样精美的香囊。她意识到，生活就像一场轮回，当年奶奶用香囊守护最爱的孙女，如今，换成了自己来守护和传扬家乡的这抹香。
         2023年2月，戴芸伊就在自己的工作室里忙碌起来。她可以预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会接到大批量订单，因为即将到来的端午，以及几个月后的盛夏酷暑都是香囊需求量暴增的时候。如今，戴芸伊接到的订单，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国外，包括欧洲的德法意瑞、澳洲的新西兰，以及邻国的日本、韩国。最令她欣慰的是，很多外国客户反馈说，戴上汨罗香囊，就再也不想用香水了，因为香水味太“俗”了。
         对标法国香水，复兴家乡文化，让“汨罗香囊制作技艺”这项濒临失传的手艺重新被定义，并位列非物质文化遗产，肩负传承代表人这个身份，戴芸伊注定会走向更大的舞台。而她也计划着，要为汨罗香囊申请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让汨罗香囊到达一个更高的平台，让全世界的人都看见它。
         让中国香飘向世界，戴芸伊做到了。可对于她来说，未来的路还很长，守护和传承汨罗香囊是她一辈子的事业。
编 辑/朱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