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杂志 2022年3月下半月版
2022-03-07 16:05 知音官网发布
泪忆缉毒英雄蔡晓东：致一腔孤勇，敬一世无名
文/大平
五官分明，眼神果敢坚毅，眉宇间气宇轩昂，这是缉毒英雄蔡晓东的照片。身为云南省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西双版纳边境管理支队执法调查队的副队长、一级警长、三级警督，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以往出镜，蔡晓东从不露出真容。而2021年底，他被刊登在《人民日报》上的那张照片却未打马赛克。文/大平
就在2021年12月4日，蔡晓东在抓捕毒贩过程中身受重伤，壮烈牺牲。2021年底，他被追授为云南省优秀共产党员、云岭楷模。2022年1月，他被云南省政府评定为烈士。蔡晓东走了，他的爱妻娟娟万分痛心。以下是娟娟对他无尽的思念和追忆——
嫁给缉毒警：浪漫与委屈相伴相依
认识晓东之前，我在西双版纳一家旅游公司做导游。2009年11月那天，我带团到云南省勐腊县旅游，遇见了时任勐腊县边防大队财务助理的晓东。从小我就崇拜军人，对一身军装、英俊帅气的晓东一见钟情，晓东也对我怦然心动。
相熟后，我了解到晓东是云南省普洱市江城县人，1983年出生，大我4岁。因父亲是缉毒警，他从小就喜欢警察这个职业。2006年，从云南民族大学毕业后，晓东如愿穿上军装。半年后，因表现突出，他被调到勐腊县边防大队工作。
晓东很浪漫，我的生日或情人节，他不是给我发个520红包，就是悄悄给我订一束玫瑰，营造满满的仪式感。
一次，我因身体不适要到省城昆明手术，他提前请好假，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术后我不能自理，大小便也是他帮我清理。晓东对我的各种关心体贴，赢得了病友们啧啧称赞。
那时勐腊的案子不算多，我还没领教到晓东工作的危险性。直到他调到云南省出入境边防检查总站西双版纳边境管理支队执法调查队，开始从事缉毒工作，我才知道，西双版纳的贩毒分子活动猖獗，晓东开展缉毒工作时，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2011年11月，我们拍婚纱照那天，晓东接到一个电话后，只说要回单位执行任务，就匆匆离开影楼。之后，他一连十多天都没回来，手机也无法联系。眼见原定于12月19日的婚期在即，我急得寝食难安。
半个多月后，晓东终于回来了。顾不上办案劳累，他赶来向我道歉：“媳妇儿，对不起啊，我在办特殊案子的时候，你是打不进来电话的。”我满腹委屈，泪水呼之欲出。
晓东一脸疼惜，又耐心解释道：“你也知道，我是一名军人，我们的肩上有责任，有担当，也有使命，你选择跟我结婚，就要接受和面对这些。别生气了嘛，今后我尽量少让你担心。”
听到他这番话，我的气消了，并大度表态：“东哥，你放心吧，我选择了你，就一定会尊重你的职业。”“好嘞，我的好媳妇儿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啊！”晓东高兴地将我拥入怀。
几天后，在挑选结婚戒指时，知道晓东手头不宽裕，我只选了一枚小小的金戒指。感动之余，晓东向我承诺：“等咱们结婚十周年时，老公给你买个漂亮的钻戒！”“东哥说话要算数哦！”我调皮地回应。
婚后，我们住在晓东向单位申请的两室一厅宿舍里，因我很快怀孕，自此便辞职在家。尽管宿舍离他单位只有两公里，但晓东是军事化管理，不能经常回家，顶多只在周末请一天假回来。好在退休的公婆和我们一起住，帮忙照顾家里。
怀孕3个多月时，我独自乘公交做产检，因低血糖，我昏倒在公交车站。晓东吓坏了，破例请了一天假陪我做产检。那天我小鸟依人般享受着晓东的照顾，晓东也很珍惜陪我的时光，他告诉我，等孩子出生了，他要请一个月陪产假好好陪我。
2012年秋，预产期在即，选择顺产的我阵痛厉害，晓东拉着我的手给我打气：“媳妇儿，你一定可以的，你最坚强了！”“媳妇儿，我们的宝宝马上就来到这个世界上，你猜宝宝长得像你还是像我？”……他的各种体己话，让我和家人都很感动。
遗憾的是，还没等女儿满月，晓东又因公要提前归队，几步一回头地出了门。他依依不舍的模样，令我百感交集。
刀尖上行走：家是最踏实的大后方
2016年11月，晓东升任支队案件侦查队队长。没过几天，他就带队抓捕了一伙毒贩，缴获冰毒46.9公斤，受到领导的高度赞扬。高兴之余，我再三嘱咐他今后一定要注意安全，晓东憨笑着答应我。可后来他的战友们说，晓东一直以身作则，从不退缩。
2017年9月30日，晓东回家后，我发现他的右臂裹着纱布。原来，29日夜晚，在抓捕毒贩时，见毒贩试图驾车逃窜，晓东果断冲上前砸碎车窗，拉开车门，用枪直指嫌疑人，导致他的右臂被车窗玻璃划出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得知他跟穷凶极恶的毒贩们如此拼命，我胆战心惊。晓东却说，这次他们成功抓获犯罪嫌疑人2名，缴获冰毒169.7公斤，自己伤得值。他还再三嘱咐我，他受伤的事千万不要让父母知道，更不能告诉亲戚朋友们。
实际上，晓东做缉毒警这份工作，只有几位近亲知道。早在晓东参加缉毒工作之初，他就特地叮嘱我：“我的工作特殊，你平时跟朋友聊天什么的，千万别提我的职业，别人若问起，你就说我在地方做公务员。”我牢牢记住了他的话，就连后来女儿问，我也只说“爸爸是警察”，全力协助他做好保密工作。然而，抓捕毒贩远比我想象的危险得多。
一次，晓东抓获了一名外地毒贩。在被送进看守所前，该毒贩气势汹汹地指着晓东军装上的名字，恶狠狠地威胁道：“蔡晓东，两年后老子就出来了，你给老子等着！”犹豫了很久后，晓东将这一切告诉了我，提醒我和家人一定要注意安全。更让我担忧的是，这并不是晓东唯一一次受到毒贩的威胁，他很担心毒贩会顺藤摸瓜伤害我们。
有一次被毒贩威胁后，晓东出门不和我一同下楼梯，也不乘坐同一辆车。他还让我在车里常备甩棍和防狼喷雾，叮嘱我上车后一定要反锁车门。这一切令我心生恐惧，但为了减轻晓东的心理压力，我每次都尽力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更有甚者，2017年下半年，儿子出生前两个多月的一天，我和晓东回娘家，快到时，晓东说：“媳妇儿，我们不要走在一起，拉开点距离。”我不解，晓东这才告诉我，他们前不久在我娘家附近办了一个案子，查获了很多毒品，他怕和我走在一起，被坏人看出我们是夫妻。做缉毒警察的妻子真的太难了，我心中充满了担心和不安，还有对晓东的心疼。为了支持他的工作，此后，我每次回来都和他分开走。
儿子出生后，晓东几经考虑，要我和公婆带着孩子们搬到老家去住。我很不情愿，撒着娇向他嘟囔：“东哥，老家离你单位两百多公里，太远了，我不想跟你两地分居嘛。”晓东摸着我的头，叹息道：“媳妇儿，我也舍不得和你们分开。可这几年我们在周边办的案子太多了，我一直都很担心你们的安全，有些案子，我不敢跟你细讲。总之你要知道，凶残的毒贩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必须带着爸妈和孩子回老家小城，贷款买套房子住下来。”
见我犹豫，晓东又动容地说：“媳妇儿，不瞒你说，我每次回来上下楼时，双腿都是颤抖的，生怕被坏人盯上。并非我怕他们，而是担心一旦你们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过不去……”我再也不忍多说，乖乖接受了他的安排，说：“行，你安心工作，我在老家好好照顾家人。”晓东长吁一口气。
让我略感欣慰的是，我们在老家安顿下来后，尽管车程要一两个小时，只要有空，晓东都会尽量抽时间回家陪我们。偶尔和好友吃饭，晓东会带着我。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他故意一本正经地向别人介绍我：“这个小丫头是我的女朋友。”他的话惹得朋友们大笑，我也跟着大家一起乐。
到外地出差，晓东有时会给一家人买礼物，我的口红、帽子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发工资，他会第一时间转给我。他曾在我面前嘚瑟：“好媳妇儿，你找了个好老公啊，你看，我一有时间就回来陪你，你真有眼光啊！”我笑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每次只要他说要回来，我就和擅长做菜的公公一起，做晓东最爱吃的黄焖鸡、酸菜鱼、腊肉等美味，美得他总感叹“回家最幸福”“家里最温暖”。
好几次回来的时候，晓东都说：“媳妇儿，我真的很累，很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很心酸。晓东在单位时，闹钟一响就必须起床，在家我就让他睡到自然醒。女儿和儿子都乖巧懂事，从不打扰他休息。一次，儿子起床后，看见他还在房间睡觉，小家伙就用食指放在小嘴边，发出“嘘”的声音，示意大家不要说话，还把门轻轻地关上。我的心都萌化了，和晓东说起这一幕后，他抱起儿子亲个不停。
2018年，晓东拿到了转业费，想提前给我买钻戒。我不答应，说：“咱先还房贷，钻戒不着急买，反正咱不靠这些东西生活。”“媳妇儿，找到你，我真是三生有幸啊！”晓东感动得抱起我转了一圈又一圈。
晓东也有让我生气的时候。在景洪居住期间，那次，女儿高烧超过40℃，还说起了胡话，襁褓中的儿子也一直发烧。年近七旬的公婆急得六神无主，我也无助到极点，只好给晓东打电话。他却扔给我一句：“我在下乡办案子，孩子们不就是发烧吗？你带他们去医院看看好了。”我气得要爆炸，在电话里吼他：“蔡晓东，你整天只知道工作、工作！要是孩子烧出脑瘫什么的后遗症，有你后悔的！”
之后，晓东没有赶回来，我和公婆只得带着孩子们去熟悉的老家医院看病。结果，女儿刚退烧，儿子又因肺炎住院半个多月。在此期间，晓东忙着手上的案子，没空来医院，但他多次来电了解孩子的情况，还跟我解释：“媳妇儿，不是我狠心，而是我责任在肩，不是说能放下就放得下的。”我和公婆都知道他爱孩子，也理解他的忙碌，没有再责怪他。
为了减轻他的负担，2020年上半年，我在女儿学校对面租了间10平方米的小门面，开始做汉堡、鸡肉卷之类的小吃，忙得陪伴晓东的时间也少了。
一次，晓东好不容易回家，希望我陪他半天，可我想着做生意要好好守着，就告诉他：“你自己在家休息吧，我不能在家陪你吃饭。等会儿我在店里给你做道酸菜鱼，你记得来拿。”他沉默了几秒，笑道：“媳妇儿，别太累了，酸菜鱼我下次回来再吃。”
晓东也有很多遗憾。那次我们聊天时，他感叹道：“媳妇儿，从结婚到现在，我陪你们的时间不超过两三年，每次休假都休不完，真的非常对不起你和孩子们。”就比如，2021年，女儿上三年级了，他休假时，才第一次参加了女儿的家长会。
2021年12月初，晓东回家休息半天。他开车带着我和孩子们去水底世界玩。没多久，晓东接了个电话后，急切地告诉我：“你们等会打车回去，我的事比较紧急，我先把车开走了。”我早已习惯了晓东的突然缺席，没有太在意他的这次离开。
热血洒边关：以最坚定的姿态骄傲
以前晓东出去办案，很少给我发信息，而这次执行任务的前一天深夜12点，刚忙完的他还和我语音视频：“媳妇儿，马上就到我们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了，等这个案子结束后，我给你买个漂亮的钻戒，再去拍张全家福。”拍全家福我举双手赞成，要买钻戒，我还是有点舍不得，晓东却说：“媳妇儿，我答应你的事一定要做到！”“哈哈，那我就勉强批准吧！”我笑着同意了。
第二天早上7点，晓东又打来视频电话，告诉我他起床了，还和女儿聊了几句。也就在这天，我在家心神不宁。到了次日凌晨一点多，我选了3张晓东之前带孩子们游玩的照片，发了个朋友圈，并配文：“珍惜那个很忙却为你有空的人，爱惜那个很穷却为你倾尽所有的人。”此时的我，做梦也想不到，仅仅十多个小时后，晓东就和我阴阳两隔。
据战友回忆，早在11月26日，晓东的支队就了解到有毒贩将携带大量毒品入境。12月4日，专案组经摸排侦查后决定收网，晓东带着战友们潜伏在密林中。当天下午2点左右，3名毒贩出现，晓东率先出击，奋力抓捕毒贩。混乱中，晓东遭到对方开枪射击，虽有防弹衣保护，但他的肩部、腿部还是不幸中弹。在忍痛追出了10多米后，晓东摔倒在地。战友们连忙跑来救援他，他却让大家先去抓毒贩，直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经抢救无效牺牲……
惊闻噩耗，我的天塌了！晓东才38岁，他怎么忍心丢下我、老人和孩子们？没有晓东，我未来的路怎么走？看到晓东躺在冰冷的棺椁里，我哭得死去活来。一旁的女儿泪流满面，年幼的儿子不停地哭喊着“爸爸抱抱”，我肝肠寸断。
12月8日，晓东的遗体告别仪式在西双版纳泼水广场举行。看到当地数千市民自发前来送别他，我痛彻心扉，也为晓东感到骄傲。
直到此时我才知道，在一线缉毒13年，他曾和犯罪嫌疑人亡命飙车，经历过多次激烈枪战，数十次陷入生死危境中……
怀揣着勇敢和无畏，晓东先后参加专项缉毒行动358次，侦办毒品案件247起，缴获各类毒品1609.56公斤；先后荣立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各一次；荣获优秀警官、执法执勤先进个人、“云岭国门缉毒标兵”等荣誉。战友们都说他无愧于鲜红的党旗，无愧于闪亮的警徽，无愧于铿锵的誓言！
回想着与晓东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深陷在回忆的痛苦中。走进房间，我就想起一家四口在床上嬉戏的情景。那次，儿子要亲我的脸，还喊着：“爸爸，你也要亲妈妈。”晓东看着我坏笑，跟儿子谈条件：“那你也让妈妈亲爸爸，爸爸也要亲亲哦。”一时间，我们亲成一团，笑声此起彼伏……
2021年12月19日，是我和晓东结婚10周年纪念日。我忍不住泪流满面，不忍直视自己手上的戒指。如果晓东还好好的，他一定给我买好了漂亮的钻戒，我也一定为他做好了酸菜鱼，请他大快朵颐……可惜没有了如果。
这段时间，我想念晓东，每晚都心痛失眠。一天夜里，我梦见他回家了。像以前一样，他刚坐到沙发上就喊我：“媳妇儿，你帮我按摩按摩，我的脚好疼……”我忙答应他，一边帮他按摩，一边心疼得眼泪直流……醒来后，我不得不再次回到没有晓东的世界。我多希望这次晓东只是受伤，哪怕伤得再重，我也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照顾他，陪伴他，天天给他做好吃的，天天给他按摩。
孩子们也很想念爸爸，一次，我无意看到两个孩子在翻看晓东的照片。儿子看着晓东的军装照，嘟着小嘴，贴上去亲了又亲，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我潸然泪下。女儿忙转移我的注意力，说：“妈妈，你看爸爸的照片好帅，以后我也要当军人。”晓东的牺牲，让女儿懂事了很多，这也让我更心疼。晓东很疼爱女儿，经常跟我说，女儿性格比较内向，我们要多关爱她，要一起牵着女儿的手陪她走进婚姻的殿堂，可是现在，他却食言了。
我紧紧搂住两个孩子，坚定地说道：“是的，宝贝，爸爸是我们的骄傲，我们要向他学习。”儿子用稚嫩的声音问我：“妈妈，爸爸怎么还不回来？”我强颜欢笑说：“宝贝们，爸爸去天上给你们摘星星去了。想他时，我们就看看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那就是爸爸，爸爸在看着你们健康快乐地成长……”
(特别感谢云南边检总站对本次采访的大力支持。)
编辑/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