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杂志 2022年4月·月末版
2022-04-11 16:21 知音官网发布
那一抹逆火而行的橙红：来生，我们看山看水看月明
文/真颜
文/真颜
熊熊烈火肆无忌惮地吞噬着厂房内的一切，滚滚浓烟咆哮着将魔爪伸向四面八方，汹涌的热浪逼得人们无法靠近！危急关头，福建省泉州市消防救援支队特勤大队二站站长助理、三级消防长张晓杰逆火而行，奋不顾身地冲向了火海……
2021年11月27日，在扑救福建省晋江市陈埭镇一厂房火灾时，年仅36岁的张晓杰壮烈牺牲。噩耗传来，他身怀二胎的妻子吴桂梅悲恸欲绝……
如愿，最爱那一抹逆火而行的橙红
“张晓杰，你怎么能这样？”2015年的一天，和战友们夜以继日地奋战了两天三夜，好不容易成功扑灭大火后，新婚不久的张晓杰第一时间赶回家看望爱妻吴桂梅，哪知一见面，她就大发脾气……
张晓杰，1985年出生于福建省漳州市诏安县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2003年12月，他应征入伍，成为一名消防兵，后来相继在漳州市的南靖县、东山县、云霄县消防大队工作。2013年3月，工作能力突出的他被调到泉州市消防救援支队特勤大队二站，担任站长助理。同年，经亲戚介绍，吴桂梅与张晓杰走进了彼此的生命。吴桂梅比张晓杰小两岁，也是诏安县人，彼时在家乡的一家企业工作。
和张晓杰恋爱后，吴桂梅才发现，自己的爱情和别人不一样。由于张晓杰工作性质特殊，平时又比较忙，他难得回家，两人只能靠微信和电话谈恋爱。张晓杰告诉吴桂梅，他的舅舅是一位“干到退休”的老兵，受舅舅影响，他小时候就立志长大要当兵。知道当兵需要良好的身体素质，他从小学开始就认真上体育课，后来还坚持晨跑，并在初中毕业后，到莆田南少林寺学习了一段时间武艺。
如愿当上消防兵后，张晓杰决心全心全意深爱它。多年来，他坚持刻苦训练，每天早上总是第一个起床，哪怕前一天晚上出警到半夜也不例外；他还要求住在离楼梯口最近的宿舍，只为遇到火情时，能以最快速度出警。张晓杰对事业绝对是真爱，吴桂梅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一次，在和吴桂梅微信视频时，张晓杰还告诉女友一个小插曲。在他调入泉州消防支队之初，领导原本安排他去干财务，还好二站指导员叫他带班干。见他说这话时非常开心，吴桂梅不解地问：“干财务不是很好吗？还不用训练。”张晓杰“哈哈”笑了：“那哪成呢？我这人闲不住。”话说到这里，张晓杰也趁机把“丑话”说在前头：“桂梅，我们的消防工作关系到人民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也没有规律可言，今后家庭方面肯定要辛苦你，还要劳驾你多多理解哦！”“这么早就给我‘打预防针’，真有你的！”吴桂梅嗔怪张晓杰，甜甜地笑了。
只是，这份理解并不容易。不久，张晓杰带新兵封闭训练，一忙就是几个月，吴桂梅想跟他通过手机联系都变成了奢想。
幸好张晓杰阳光开朗，情商也很高，只要有空，他就联系吴桂梅，遇到节假日或者吴桂梅生日，他还会提前给她网购小礼物，制造小惊喜。
2015年2月底，张晓杰和吴桂梅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虽然成了夫妻，但张晓杰在泉州住的是集体宿舍，吴桂梅还是不能和他朝夕相处，只能留在漳州老家，在工作的同时照顾双方父母。
刚结婚就要两地分居，知道儿媳心里委屈，张晓杰的父母也帮着儿子“说好话”。婆婆告诉吴桂梅，张晓杰七岁就会洗衣做饭，帮父母照顾两个妹妹。身为大哥，参加工作后的第一年，本就不抽烟不喝酒的张晓杰省吃俭用，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给大妹妹买了一部手机。后来的工资，他也大都寄回家。
张晓杰的心里不仅装着家人，在单位，他也像大哥一样帮助同事，关爱新兵。2008年汶川地震，他主动请缨，第一时间向领导递交请战书，随后与战友们赶赴条件艰苦的重灾区，协助救援队伍开展灾后重建工作。由于长期工作繁忙，训练强度偏高，张晓杰的腰椎、膝关节损伤严重，平时训练的时候，必须把绷带拉紧，再贴上药膏，才能缓解疼痛。
实际上，婚后，张晓杰的好，她也感同身受。逢到休假，张晓杰都尽量回家，尽管每一次他都被工作电话“承包”，但他总是抽时间陪伴妻子，还亲自去菜市场采购，做家人们爱吃的饭菜。吴桂梅也非常心疼张晓杰，只要他回来，她就提前买好他最爱的牛肉，还帮他按摩腰椎和膝盖。
张晓杰也有让吴桂梅郁闷的时候。一天，无意中了解到张晓杰早就具备申请支队公寓房的资格，但是他一直没有申请，想着早点申请公寓房，夫妻俩就能早日团聚，吴桂梅气得骂丈夫傻，张晓杰却说：“老婆，泉州离漳州不远，我开车个把小时就到家了，有些战友家比咱们远多了，公寓房应该留给比我们更需要的人。”张晓杰的话不无道理，左思右想后，明白事理的吴桂梅也就没提这事。没想到，张晓杰很快又让她生气了。
那是他们婚后不久的一天，由于周边某地突发一起重大化工事故，张晓杰与战友冒着生命危险前去增援。怕吴桂梅知道后担心，和她联系时，张晓杰只字未提。到了事故现场后，一干就是两天三夜。其间，吴桂梅怎么也联系不上张晓杰，她急得胡思乱想。辗转打听到丈夫去了万分危险的化工事故现场后，她更担心张晓杰的安全。
因此，张晓杰扑灭大火回家后，吴桂梅二话不说就大骂他一通，也就是本文开头时的情景。
之后，看着一脸疲惫的丈夫，她又心疼地说：“你去灭那么大的火，要给我说下呀！”“是，老婆大人，下次有灭火行动，我一定先向你报备！”张晓杰笑着给妻子敬了一个礼，吴桂梅也忍不住笑了。
张晓杰说到做到，此后有行动前，他都会给妻子发微信消息，完成任务后，也第一时间向她报平安。同时，只要休假，他就赶回来陪伴妻子和父母。
值得一提的是，2016年父亲因病去世后，孝顺的张晓杰开始将休假时间安排在父亲的忌日前后。
承诺：那个消防兵情深义重
2017年夏天，吴桂梅怀孕了。高兴之余，在张晓杰的建议下，吴桂梅辞去工作，开始安心养胎。让张晓杰内疚的是，他工作太忙，又不在妻子身边，无法陪吴桂梅做产检，只能拜托岳父母照顾妻子。吴桂梅知道他苦于分身无术，不仅不怪他，还叮嘱他灭火时注意安全。张晓杰感动在心，怀着对妻子的深深牵挂，每天队里的事情忙完后，他都要给妻子打个电话，陪她聊聊天，了解她和宝宝的情况。享受着他的嘘寒问暖，吴桂梅庆幸自己找到了毕生依靠，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这年的大年三十，张晓杰又一如既往地留在队里。与往年不一样的是，这次，在拨通了即将临产的吴桂梅的电话，寒暄一番后，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老婆，你还有十多天就到预产期了，现在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连过年也不在你身边……”吴桂梅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何尝不希望丈夫能陪在自己身边，能天天看着自己入睡，可每年的春节期间，都是张晓杰最忙的时候，除了出警、保卫，他还要带头开展各项训练和消防宣传，为人们欢度节日保驾护航，天天都很辛苦。想着这些，她强颜欢笑地告诉他：“没事儿，老公，你安心工作，我很好，宝宝也很乖呢。”“那就好，老婆，我过完年就回去，照顾你坐月子。”吴桂梅心里暖暖的。
2018年正月，张晓杰休假回家期间，儿子豆豆呱呱坠地。初为人父的张晓杰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抱着儿子，眼里泪光闪烁。知道儿子太小还听不懂大人说话，他仍慈爱地告诉他：“乖儿子，你要吃饱饱的，长高高的，长大后做一名光荣的军人。”看到他这痴痴的模样，吴桂梅忍俊不禁。
难得的假期，张晓杰无微不至地照顾吴桂梅，每天跟着网上学习，换着花样给她做有营养的月子餐，吴桂梅倍感幸福。粉嘟嘟的儿子也让张晓杰挪不动脚步，他跟着岳母和母亲学着给儿子洗澡、换尿不湿；儿子睡着后，他就笑吟吟地守在摇篮边，怎么也看不够，吴桂梅因此取笑他好几回。张晓杰不管，还是天天围绕妻子、儿子转，享受这独属于他们的美满时光。遗憾的是，还不等吴桂梅满月，因为工作需要，张晓杰又匆匆归队了。
吴桂梅在家带孩子不容易，母亲身体不好，每月工资，张晓杰只留下500块钱零花，剩下的都寄回家。他每天都要和吴桂梅微信视频，见证儿子的成长，倾诉对妻子的思念和歉疚。2018年七夕，单位公众号推出一个表白活动，张晓杰趁机发上夫妻俩的婚纱照，并用文字表白妻子：“你为我穿一次婚纱，我愿意，为你站一辈子岗。”看到这篇推文后，吴桂梅笑称自己被甜到发齁，张晓杰则乐得心花怒放。
月复一月，豆豆愈加可爱，张晓杰想念儿子，在食堂吃饭时，他常常拿出手机展示儿子的照片，在战友们面前嘚瑟：“瞧，我儿子多可爱！”惹得大家都羡慕不已。有空时，张晓杰就跟儿子“咿咿呀呀”地视频聊天，一本正经地叫儿子要听妈妈的话，不要调皮，每次都把吴桂梅逗到开怀大笑。
2018年底，消防救援队伍改革转制启动，想着消防救援很危险，再加上两人一直聚少离多，吴桂梅劝丈夫转业，张晓杰舍不得离开消防岗位，他坚定地告诉妻子：“消防员是有危险，但我不去做，也需要别人去做。我对这个事业很执着，要干到除非组织感觉我不能再干下去为止。”见他吃了秤砣铁了心，吴桂梅也选择继续默默支持他。
面对拿不定主意的战友，张晓杰真诚地鼓励大家说：“我们当初选择当兵，选择消防，就是为了服务祖国，贡献百姓。现在面临改制，我们更要坚守初心，才不枉我们当时的选择！”在他的带动下，战友们也纷纷选择跟他并肩作战。
因为这个选择，张晓杰更加苦练技能，先后取得驾驶员最高等级A1驾驶证和无人机飞手最高级别驾驶证，成为全省消防救援队伍少有的“双证”人员；在站里，他更是佼佼者，全站只有两人同时熟练掌握18米举高喷射消防车、18吨水罐消防车驾驶技术和操作技巧，他就是其中一员。
也是这个选择，让吴桂梅和张晓杰不得不继续过着两地分居的生活。直到2021年8月，因吴桂梅怀上二胎，豆豆即将要上幼儿园，年迈的母亲也需要人照顾，张晓杰这才向单位申请了公寓，将母亲和妻儿接到了泉州，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张晓杰很珍惜和家人相处的时光。每天下班，他都抽出一两个小时，和吴桂梅一起，带儿子去公园、海边玩，和儿子聊天、做游戏。有了父亲的陪伴，原本性格内向的豆豆话多了，看着儿子的变化，张晓杰很开心，他告诉儿子：“豆豆真乖，爸爸以后一定多陪你玩！”“好啊，爸爸说话要算话哦。”看到豆豆高兴地拍着小手，张晓杰笑呵呵地答应了儿子。
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不久，因泉州市消防行业要开展职业技能竞赛，队里把竞赛集训任务交给了张晓杰。为了带领大家取得好成绩，张晓杰既当战斗员又当教练员，天天和队员们刻苦训练，经常忙到晚上12点多，实在没时间陪儿子玩。豆豆却天天惦记着爸爸的话，一次次找吴桂梅要答案：“妈妈，你快告诉我，爸爸什么时候陪我玩？”吴桂梅也不知道，只能一次次糊弄儿子。
2021年11月下旬，特勤大队取得了全市团体第一的优异成绩。高兴之余，张晓杰告诉吴桂梅和儿子：“你们别着急。等过几天单位安排我调休时，我就带着你们到公园去玩。”
这一天很快到来。2021年11月26日，已连续执勤三个周末的张晓杰可以休假了。谁知，因那段时间队里工作任务繁重，张晓杰主动放弃休假，留下待命，担心自己失约让妻儿生气，他满怀歉意地打视频电话给他们：“下周我一定会陪你们去玩！”
深深的失落中，此时的吴桂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丈夫的这个承诺再也无法兑现了。
来生，我们看山看水看月明
2021年11月26日晚上8点45分，吴桂梅接到张晓杰发来的短信，说刚接到报警，晋江市的一家鞋材厂发生火灾，他马上要去灭火。吴桂梅的心瞬间绷紧，连忙回信息叮嘱丈夫“自己注意”“多穿点衣服”，张晓杰却没有回复。晚上9点整，吴桂梅不放心，又给丈夫发信息，张晓杰仍旧没有回复。忐忑不安中，吴桂梅在深夜11点时又给张晓杰发去信息，等待她的还是沉默。由于孕期过于疲倦，吴桂梅昏昏沉沉地睡着……
后来，通过张晓杰的战友，吴桂梅才知道，一开始给她发完信息后，张晓杰就驾驶着操作难度最高的高喷消防车，以最快的速度奔赴火场。原本，这次灭火任务中，身为驾驶员的张晓杰主要任务是做好后勤水援，可看到火势异常凶猛后，张晓杰对另外两位负责后勤保障的战友说：“我是助理，我去。”随后，他主动申请火场内攻任务，带领攻坚组堵截火势蔓延。由于空气呼吸器只能支撑20分钟，张晓杰在外出更换空气呼吸器时，看到一名更年轻的战友背着空气呼吸器往火场跑，他没有多想，一把抢过对方的呼吸器，并大喊道：“里面太危险了，你留在外面铺干线，我进去！”说罢，他又冲进了火场。
每一场火灾，都是瞬息万变的战场。27日凌晨，随着火灾现场风向突变，厂房内巨大的塑料米堆垛在高温浓烟下瞬间轰燃，导致正在最前沿灭火的张晓杰瞬间被大火吞噬……27日清晨，惊天噩耗砸向怀孕4个月的吴桂梅——张晓杰不幸牺牲了！吴桂梅顿时瘫倒在床……
12月1日，在泉州殡仪馆举行的张晓杰遗体告别仪上，他生前的亲朋好友和战友们，以及社会各界人士都自发前来悼念他，他的家人悲痛欲绝，面容憔悴的吴桂梅更是哭得死去活来：“老公，你快醒醒，我们一起回家！”“老公，你说过要陪我和孩子去公园玩的，你说话不算数！”吴桂梅心如刀绞……
想着张晓杰18岁入伍，36岁牺牲。在此期间，他从未在家里吃过一餐年夜饭，每次都把过年休假的机会让给其他战友。这样处处为别人着想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吴桂梅不愿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天天以泪洗面。尤其是夜深人静，翻看张晓杰生前的照片时，她更是濒临崩溃。最让她痛心的是，肚子里的二宝还没出生就失去了爸爸，4岁的豆豆也天天缠着大人问 ：“爸爸呢？”“爸爸去哪里了？”吴桂梅不知怎么告诉豆豆，还是孩子的姑姑告诉他：“爸爸去很远很远的地方集训了，很久很久都不能回来……”
张晓杰牺牲后，应急管理部政治部批准他为烈士。2022年春天，张晓杰入选“2022年度第一季度中国好人”。诏安县的相关领导也很关心、慰问他们一家人，最让吴桂梅感动的是，泉州市消防救援支队特勤二站还举行了一场特殊的训练。当支队政委眼含热泪，高声点名“张晓杰”时，“到！”“到！”“到！”他的战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回应，目睹此情此景，感受着这份爱和温暖，吴桂梅泣不成声，一一向大家鞠躬致谢，身体里的力量也在一点点聚集。
通过单位统计，张晓杰累计参加灭火救援行动5300余起，先后参加“5·12”四川汶川抗震救灾、跨区域增援江西抗洪救灾、抗击超强台风等急难险重任务，荣记个人三等功4次、嘉奖2次，荣获“十佳士官”“优秀士兵”“红旗车驾驶员”等诸多荣誉，带出了一批批优秀消防员。
张晓杰是位了不起的英雄，他做了一件很光荣的事，他的孩子应该了解爸爸的优秀。痛定思痛，吴桂梅已经想好如何跟4岁的豆豆交代，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熟悉的画面：金色的沙滩上，又高又帅的张晓杰穿着迷彩T恤，黑色短裤，和豆豆你追我赶，欢乐的笑声成了沙滩上最美妙的音符。
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光，不能只靠回忆，吴桂梅抬头仰望天空，告诉在天上的丈夫：“老公，你好好安息，这份缺失的父爱，我会努力带给豆豆和二宝。来生，你再带我们看山看水看月明……”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