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杂志 2022年12月·月末版
2023-01-18 15:03 知音官网发布
震墟里走出的救火英雄：赤焰山川烈烈，昨日少年巍巍
文/真 颜
“快撤！你们赶紧撤！”2022年10月21日，在湖南省永州市新田县山火现场，23岁的消防战士蔡茂强奋不顾身地扛着水枪，拼命地顶住火头，嘶吼着让战友们撤离。几十秒后，现场突发爆燃，来不及撤离的蔡茂强瞬间被呼啸而来的大火吞噬，不幸壮烈牺牲，给家人留下了无尽的伤痛，也永远不能兑现对女友胖拉许下的诺言……文/真 颜
长大后就成了你：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2018年的那个春日，四川省汶川县女孩李思彤在朋友聚会上第一次见到蔡茂强。他身高近1.8米，白净的脸庞上英气十足，和人交流热情大方，刚刚18岁的李思彤心里像小鹿乱撞。蔡茂强也对这个漂亮、可爱的女孩一见钟情，两人越聊越投机。
聊天中，李思彤告诉蔡茂强：“我叫李思彤，朋友们都叫我胖拉，你也这么叫我吧！”蔡茂强欣然答应，坦言自己在读中专三年级。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有很多共同话题，渐渐地，胖拉和蔡茂强恋爱了。那时，周末或节假日，两人常相约着去逛街、看电影、吃麻辣烫，一起度过了很多甜蜜的时光。
一年后，蔡茂强中专毕业了。此时，恰逢四川省森林消防队伍在汶川招录消防员，蔡茂强第一时间报了名。胖拉很有顾虑：“做消防员灭火，总是跟危险打交道，不太安全。”蔡茂强不以为然地笑道：“放心吧，小傻瓜，如果选上了，我一定会注意保护自己的，这可是我从小的理想。”胖拉这才知道，蔡茂强的童年比较特别。
原来，出生在汶川的蔡茂强家里条件并不好。2007年，村子里开发旅游项目，父母将家里的房子打造成农家乐。可天意弄人，不久后的一天夜里，一场大火将家里的一切化为灰烬。一家人好不容易逃出来后，蔡茂强和弟弟蔡茂磊裹着棉被蹲在地上哭了很久，父母也在一旁泪流满面……
房子烧了，生活还要继续，为了给蔡茂强兄弟俩一个容身之处，几个月后，父母借钱重建了新房。好景不长，“5·12汶川大地震”又摧毁了他们的家。蔡茂强告诉胖拉，地震发生后，他家的房屋被震塌，父母都受了伤，他和弟弟被困在废墟下，幸亏一位武警叔叔及时解救了他们，并照顾他们长达半个月。蔡茂强一直难忘，武警叔叔离开那天，一家人都依依不舍，他哭着告诉弟弟：“将来长大了，我要成为叔叔那样的人。”“好，哥哥，我也一样。”自此，兄弟俩心里都种下了报国的种子，也因此，蔡茂强选择报名招录消防员。
2019年12月，蔡茂强穿上军装，成为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支队汶川县大队汶川县中队的一名消防员，住进了单位的集体宿舍。
入队之初，他的体能素质不过关，不服输的他为了突破自己，战友跑5公里，他就跑10公里；上肢力量不足，他就死磕单双杠、俯卧撑，终于赶上队友并脱颖而出，成为同批新消防员中第一名水泵操作手。身为消防员，除了日常训练、执行任务，蔡茂强和战友们还要向当地居民宣传防火知识，遇到易发火灾的节假日，为清理清查火源隐患，他要带领防火宣传巡护小分队，每天在汶川县周边景区徒步近20公里，不能与胖拉及家人团聚。
聚少离多的日子里，蔡茂强有空就通过手机和女友谈恋爱，只是，有好几次通视频电话时，两人还没聊几句，蔡茂强就匆匆挂断电话去出警。还有一次，他甚至没来得及挂电话，扔下手机就冲了出去，只留下胖拉独自心疼他。知道女友担心自己，蔡茂强时不时向她“汇报”自己的日常。他告诉胖拉，每次发工资，他都要转一半给父母，另一半存起来，留着买婚房，将来给胖拉一个温馨的家。胖拉喜在心里，更让她感动的是，蔡茂强每次执行大大小小的任务，安全平安归队后，都第一时间给她发信息报平安。感受着被他重视和深爱，胖拉很珍惜和蔡茂强相聚的时光。
赤焰山川烈烈：爱是我的软肋和铠甲
随着时间的推移，蔡茂强愈加热爱消防员的工作，多次参加火灾、地震救援。每一次，胖拉都要提醒他：“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蔡茂强总是爽快地答应，完成任务后，无一例外地给她发信息：“老婆，我到营地了。”他舍不得胖拉担心。
有一次，蔡茂强去扑救森林大火，得知这次火势较大，胖拉忍不住拨通了他的微信视频电话。巧的是，蔡茂强和战友们刚忙完在休息。隔着屏幕，看到帅气的男友被烟熏得浑身黑乎乎的，手上也有伤口，胖拉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不知说什么好。蔡茂强秒懂女友的心思，安慰她：“没事啦，老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说罢，他嘴一咧，眼一闭，露出满口的大白牙，笑着对胖拉做了个鬼脸。见他这样子像极了非洲人，胖拉被逗乐了。笑过后，蔡茂强深有感触地说了一句话：“老婆，我是一个合格的消防员，却不是一个称职的老公。”胖拉没有细想，笑道：“切，来日方长，将来你好好对我就行了！”
此时的胖拉无法想象，山火是多么的多变和危险。由于山火一旦烧起来，附近的乔木和灌木很快就烧成一大片，扑灭难度很大。最难的，是遇到山上的风突然转向，造成前面燃烧的火，可能会从消防队员的后面包围过来，让消防员难以脱身，非常危险。也因此，蔡茂强曾告诉朋友，每次出任务，他都知道自己有可能面对最坏的结果，但怕家人和胖拉担心，他从不跟他们说这些。
有时训练太累了，蔡茂强偶尔会跟关系不错的朋友吐槽，可不等朋友劝慰，他自己又想通了：“我是一个川西高原的孩子，我深爱着这里的大山和森林，作为一名森林消防员，我就是这片故土上森林草原的哨兵。”这么想着，蔡茂强又满血复活，日复一日地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爱工作的蔡茂强，对战友们也非常关照。在他牺牲后，通过战友，胖拉才了解到，蔡茂强知道自己睡觉爱打呼噜，怕影响同一宿舍的战友休息，他常常等大家睡着了才睡。一个冬日的中午，他和战友们完成防火执勤任务回来，大家都疲惫不堪之际，他悄悄地离开宿舍，裹着大衣蜷缩在学习室的地面上，只为了让大家安静地午休。
在训练中，他的细心也无处不在。一次负重五公里训练时，一位战友因脚抽筋，疼到蹲在地上起不来，蔡茂强发现后，二话不说就将他身上的背囊背到自己身上，再蹲下来脱掉战友的鞋子，给他按摩，直到战友的脚好转。
蔡茂强的右眉上方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一次训练时因为保护队友留下的。还有一次器械训练时，队友使用的单杠毫无征兆地断裂，眼瞅着队友即将重重摔到地上，一旁的蔡茂强飞一般地冲上来，稳稳接住了战友，自己头却被掉落的单杠砸到流血。
胖拉也切身体会到了蔡茂强的温暖。2021年2月4日深夜，正值当地小年，蔡茂强一如既往地守在工作岗位。看到自己的闺蜜们都在朋友圈晒和男友相聚的照片，胖拉也在短视频账号发了一张和蔡茂强合影的照片，剪辑了歌曲《漫长的告白》的一段：“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并配上文案：“照片是朋友拍的，背景音乐是我们要兑现的，未来我们是要一起奔赴的，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年。”没想到，蔡茂强看到后，马上留言：“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之后，他也在社交平台发了一条动态，深情表白胖拉：“我比任何人都渴望在你的身边，希望我永远是你的软肋。”胖拉差点掉下眼泪，有这样高情商的暖男男友，她觉得自己的漫漫等待值了。
2021年下半年，蔡茂强的弟弟蔡茂磊高中毕业后，入伍成了一名陆军战士，蔡茂强一家人都非常高兴，在和胖拉分享这个喜讯时，蔡茂强还说希望弟弟能考上军校，胖拉也很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
2022年下半年，由于汶川当地及凉山冕宁县、广安前锋区等地连续发生森林火灾，蔡茂强一直奋战在救援前线，直到“5·20”前夕，他才利用休假好好陪了胖拉几天。其间，他们和朋友一起到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小金县四姑娘山景区游玩时，望着眼前的美景和近在咫尺的男友，胖拉心情格外美好，不禁欢快地屈膝跃起，双手扣住蔡茂强的双肩，身手敏捷的蔡茂强稳稳抱住她，朋友被他们的浪漫惊艳到了，用手机定格了这个瞬间。
5月20日晚上，蔡茂强就用了这张照片在自己的社交账号表白胖拉：“说简单点，你在我心里早已胜过任何人。”
这家伙太感人了吧？胖拉开心到半夜没睡着。
这次休假，蔡茂强和胖拉约定明年结婚，两人打算早日买好婚房。哪知，接下来蔡茂强一直没有空。2022年8月，重庆缙云山发生大火后，他又和战友们前去救援。在这次的灭火任务中，蔡茂强和战友们连续奋战了7个昼夜，全力以赴扑灭山火。
山火救援的一位志愿者，在接受采访时提到了蔡茂强：“我看到那位消防员时，他脸上全是黑灰，整张脸只露出一点白色眼仁，一看就知道是刚从火场下来的。我询问他的姓名，向他表示感谢，那位消防员笑出白牙，说自己叫蔡茂强，这是他的工作和职责。”
蔡茂强也在自己的短视频账号上，发了一段自己和战友们灭火后休息间隙的视频，他们坐在山坡上吃雪糕，并用文字感慨：“哪有什么钢铁侠，只是一群年轻人穿了一身铠甲。”看到男友这条视频，胖拉热泪盈眶，第一个给他点赞。这条视频在网上获得了超过3万的点赞。更让胖拉骄傲的是，这次灭火后，为表彰担任水泵突击手的蔡茂强一直冲锋在前，从不退缩，四川省森林消防总队给予他嘉奖1次。
2022年10月11日，蔡茂强利用休假，回到汶川，带着女友去看了婚房。由于假期有限，他向胖拉许下承诺：“老婆，下次我一定申请延长休假时间，带你去拍婚纱照，选办婚礼的酒店！”“亲爱的，你要说到做到哦！”知道男友的工作重要，胖拉不忍为难他，她已经等了他4年半，不在乎多等几天。
谁知，半个多月后，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昨日少年巍巍：震墟里走出救火英雄
2022年10月17日下午，湖南省永州市新田县发生山火。由于火势凶猛无法控制，四川、湖南等地的多支消防队伍纷纷前去支援，其中就包括蔡茂强所在的中队。知道这次救援要跨越1400多公里，胖拉一再叮嘱男友注意安全，蔡茂强和以前一样答应她。不同的是，以往上火场灭火，蔡茂强不愿父母着急，很少告诉他们，这次，因患胆结石多年的妈妈，前几天刚做完摘除胆囊手术，去湖南那天，他特地抽空回家看望妈妈，在家待了一个小时。
10月20日晚上8点55分，胖拉看到蔡茂强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沿路风景的视频，视频中远处绿色的大路牌上写着“欢迎您来到湖南”，他在配文中写道：“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当天晚上9点36分，一个朋友在评论区问他“去哪儿”，他回复“打火”。知道男友一路坐车辛苦，胖拉忍住没有打扰他。
次日凌晨2时12分，胖拉收到蔡茂强发来的微信文字信息：“到了，老婆。”遗憾的是，此时的胖拉已经睡着，没能及时回复他。凌晨2时46分，蔡茂强又发来语音信息：“老婆，这山上没信号，明天发消息肯定也没得信号了，等有信号了，我回去给你发消息。”熟睡中的胖拉做梦也不敢想，这竟是蔡茂强给她发的最后一条信息。第二天晚上，蔡茂强的家人就接到了蔡茂强牺牲的惊天噩耗！
原来，蔡茂强和战友们到达任务地域后，一刻也没有耽误，在21日凌晨2时多就投入战斗，早上7时成功扑灭一处火线，保住了两所民居和一片罗汉果地。随后，蔡茂强他们为前方的灭火队伍运送水泵和水袋。途中，火场突起大风，导致已扑灭明火的地方再次燃烧，巨大的火焰裹挟着大风，呼啸着扑向前方的灭火队伍。紧急关头，蔡茂强使用水泵压制火势，和战友们一起掩护前方的灭火队先行撤离，挽救了20多个人的生命。之后，蔡茂强又不顾生死掩护战友们撤离，自己却永远地倒下了……
10月23日，蔡茂磊用哥哥的微信发出讣告：“哥哥真的不在了，虽然都不愿意相信，但是已经成了事实，他是英雄。”
蔡茂强壮烈牺牲后，10月24日，应急管理部、湖南省人民政府批准蔡茂强为烈士；应急管理部森林消防局为蔡茂强追记个人一等功，追认他为中国共产党党员。蔡茂强的牺牲，让参加新田山火救援的全体人员化悲痛为力量，终于在24日实现火场全面封控。
10月26日下午，蔡茂强的骨灰被送回了汶川。汶川的百姓带着纪念横幅和鲜花，早早等在道路两旁，迎接家乡的英雄，胖拉终于等来了深爱的男友。在随后举行的追悼会上，泪眼迷蒙中，看着蔡茂强的骨灰盒，想着自己深爱的人走时制服在身，归时却是国旗盖体，胖拉心如刀剜。
蔡茂强的父母和弟弟也伤心欲绝，妈妈数次哭晕了，由于过度悲伤，她伤口再次裂开，不得不被送进了医院……
在蔡茂强的遗物中，他在自己的理论学习笔记本中这样写道：“有信仰才能有干事创业的担当，才能在面对困难和挑战时不被困难压垮。时刻把人民的利益放在心中，这是我们这支队伍的价值所在。”
拥有四级消防士消防救援衔的蔡茂强加入国家综合性消防救援队伍以来，先后参加森林草原灭火任务14次、综合救援任务6次，用自己23岁的生命诠释了一名消防战士的使命和担当，得到了国家和人民的认可，是一位真正的英雄！
蔡茂强入土为安后，他的父母和弟弟深陷痛苦不能自拔，胖拉也日渐憔悴。她一遍遍听蔡茂强发给自己的最后一条语音，后悔那天晚上自己没有晚点睡，没有跟他多聊一会儿。每次翻看手机里存着的男友照片，回忆起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胖拉的眼泪干了又湿。怀揣无限痛苦，一个又一个的午夜或凌晨，她在短视频平台表达对蔡茂强的思念，艾特蔡茂强的账号：想让你一直在，还是想能再见一面；快回家，我的帅小伙；陪你走了这段没有结果的路，虽然不长，足够了……
网友们都被蔡茂强的英勇和不怕牺牲深深打动，也心疼胖拉的痛苦，都纷纷鼓励她：“好姑娘，振作起来，估计在最后一刻他心里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他希望自己爱的女孩以后好好爱自己，这样他才能安心，加油！”“想念的时候看看星星，也是一种寄托……”
含泪读着网友们的爱心留言，回味着战友的话，胖拉一点点自愈，一点点坚强，她想让天上的男友放心……
11月1日晚上，胖拉在短视频平台，发文感谢广大网友：“各位网友你们好，非常感谢这段时间以来，大家对我以及茂强家人们的关心和关爱。”文末，她忍不住跟最爱儿男孩倾诉：“就这样永远地失去了你，我也希望你在那边放心，我会经常回去看爸妈，也会照顾好自己。”
蔡茂磊和胖拉相信，蔡茂强一定听到了他们的话，也相信，他并没有远离她和家人，他只是走出了时间，化成了花草树木，自由自在地生长在世界的各个角落，也一直会陪在爱的人身边……
编辑/贺长虹 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