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杂志 2023年6月下半月版
2023-06-27 16:49 知音官网发布
“钳王”炼成大国工匠：锉刀声声熔爱意，战鹰烈烈震九霄
文/袁正琴
方文墨，航空工业首席技能专家、钳工高级技师、方文墨班班长，现任全国青联副主席。然而，他却戏称自己是“握锉的男人”，每天握着锉刀往复锉削8000余次。在锉刀的一来一往中，方文墨把对国和家的“情话”写在了蓝天白云间……
理工男牵手小师妹：誓做“世上最好钳工”
“文墨，你是我带的学生中最好的，低你两届有个不错的女孩，我尽力给你们撮合一下。”2008年，方文墨回母校看望班主任，没想到班主任竟给他做起了媒。
班主任说的女孩叫隋艳新，也出生于辽宁省沈阳市，曾在方文墨的车间实习过。方文墨对她印象深刻，脱口而出：“好啊，这个女孩挺优秀的。”
1984年，方文墨出生于沈阳飞机工业集团，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是生产飞机的一线工人。生活在沈飞大院，方文墨从小耳濡目染，每当天空中有战机呼啸而过，他总是仰起头，目光追逐着飞机渐行渐远，“长大造飞机”的梦想像一颗种子在心中萌芽。
2003年，方文墨以第一名的成绩从沈飞技校毕业。正当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时，师傅打量着他，摇摇头：“你这身高，当钳工有些不合适，就是干也干不出啥名堂。”
方文墨蒙了，身高1.88米就不适合当钳工？“不，我偏要干钳工，我还要做世界上最好的钳工！”外界的不看好，彻底引燃了方文墨心中好胜的小宇宙。爸爸当助攻，将家里的阳台按照方文墨的建议改造成了工作台。
方文墨几乎不分昼夜地拼命练习，下班回到家，仍然把自己嵌在工作台前，锉刀来回“唰唰”的声音，一度让他呕吐。由于站着马步，弓着腰，时间一长，他腰酸背痛，晚上睡觉翻身都困难，双手也磨出了一串血泡。别的钳工一年只换十来把锉刀，方文墨因为练习量惊人，却要更换200多把，好多次，他都硬生生地把锉刀锉断了！
只要站在钳工操作台前，方文墨仿佛入迷了，一站就是10多个小时，顾不上吃饭，只靠喝水补充体力。终于，凭着肌肉记忆，方文墨练出了“天人合一”的技能，他甚至能蒙上双眼，仅凭手感就加工出精美的产品。每一次加工零部件，方文墨都视其为一场大赛。
2004年，方文墨第一次参加沈飞集团组织的职业技能大赛，与资深师傅和外单位的同行比拼。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举拿下青年组冠军。
2008年，班主任牵线，方文墨和隋艳新相识。可由于方文墨一心钻研技术，日忙夜忙，竟无暇和隋艳新交往。班主任见这么久没啥动静，便试探他：“隋艳新还没处对象呢，你觉得她怎么样啊？”
方文墨早就对这位爱学习、能吃苦的漂亮小师妹青睐有加，经班主任提醒，他如梦初醒：“她挺好啊，我也没谈呢！”方文墨务实、刻苦钻研的精神，也令隋艳新大为欣赏。在班主任二次撮合的加持下，这对年轻人从师兄妹开始向男女朋友发展。
方文墨不仅钳工技术过硬，当起隋艳新的男友也毫不逊色。一次，方文墨约隋艳新散步，在一棵大杨树前，他突然停下脚步，手从背后树洞里“唰”地变出一大束娇艳的玫瑰，一脸灿烂地说：“送给你！”接过玫瑰，隋艳新面若桃花，内心小鹿乱撞。
“怎么样，我当你的男朋友合格不？”方文墨言外之意是，我可不只是锉刀技术过硬，也懂得浪漫哟！这别出心裁的浪漫之举，让隋艳新惊喜不已。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
“握锉男人”小心机：爱的剪影别样浪漫
方文墨还有更大更绝的“科技狠活”。
他有个每天必用的多功能测量表架，这也是他2008年首个荣获国家专利的仪器。那天，方文墨拿着测量表工作，心里琢磨开了。下班后，他坐在办公桌前开始画图，随着他的画笔在纸上飞舞，隋艳新的剪影跃然纸上。他拿着测量表架仔细量着，又在图纸上修改。
第二天休息时，方文墨又忙开了：他按照图纸勾丝、雕刻、切割、打磨，短短两天时间，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剪影诞生了。
“哟，这不是咱们的准师娘新新姐吗？真像啊。全世界独一份，师父太牛啦！”发现师父方文墨的专利仪表架上竟然镌刻着隋艳新的倩影，年轻徒弟们狠狠羡慕了一把。把心上人刻在自己目光所及的仪表架上，这份真挚的爱恋无声胜有声，也是最浪漫、最别致的表白！
隋艳新在沈飞集团质检部门工作。虽在同一个单位，但俩人见面的时间并不多。方文墨工作和科研任务繁重，就算有机会和隋艳新约会，他也多半选择去图书馆，看各种专业书籍。工作之余，方文墨通过成人高考，拿下了机械电子工程专业的专科和本科文凭。
2011年春，垂柳轻舞，方文墨手捧29朵玫瑰和6朵百合向隋艳新求婚：“亲爱的新新，我们结婚吧！我一定会给你幸福。”隋艳新心里似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过，惊喜又激动。经过两年多的考察，她认准了这个事业狂人，也做好了与他甘苦与共、相伴终身的准备。闻着淡淡的花香，隋艳新用力点点头。那天，阳光温暖，一切刚刚好。
为了让婚礼别具一格，方文墨的浪漫小宇宙又爆发了，他熬了几个通宵，埋头写出了三版婚礼方案。然而，蜜月还没过完，方文墨又开启了工作狂模式，工作、科研、带徒弟，整天忙得团团转。由于方文墨实在太忙，有时一家人早已进入梦乡，他才一身风尘地打开家门。
方文墨特别“抠门”，眼镜从镜框粘到镜腿，修了又修，舍不得买副新的。他又特别大方，上千元一把的锉刀，5000多元一组的进口套装量规，说买就买。他把这些量规与厂里使用的工具进行比对，琢磨差距，然后动手改进，累计改进各种刀、量、夹具100多种，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率。
南方一家民营公司老板开出年薪48万聘请方文墨，当时他的月薪不过一千元左右。经过认真考虑，方文墨最终决定留下来，飞机承载了他太多的人生梦想，沈飞的三尺钳工操作平台，就是他心系蓝天、实现梦想的最好舞台。
隋艳新理解方文墨，默默做好丈夫的贤内助，她和婆婆承包了所有家务，从不让方文墨操心。只要方文墨一回到家，隋艳新就准备好一大盆温水，让他好好地泡泡手，放松紧张了一天的手臂肌肉。
看房、买房、买装修材料，隋艳新和婆婆一手承办了。怀大女儿的整个孕期，隋艳新都是由婆婆陪同做产检。
那段时间，方文墨早上天刚亮就带学员集训，深夜才能回家，成了名副其实的“甩手掌柜”。看着挺着孕肚熟睡的妻子，他的鼻子酸了，轻手轻脚地写了一张纸条放在床头：“老婆，你辛苦了！”
有几天，隋艳新回娘家小住，正赶上方文墨要出差一个多月，他写了好几张纸条放在床头：“欢迎老婆大人回家！”“老婆，我想你了！”“老婆，记得好好吃饭！”并在纸上画了个憨态可掬的猪头。
出差在外，晚上回到宾馆，方文墨惊喜地发现了妻子放在他行李箱里的纸条：“老公加油，我看好你哦！”“老公多多保重身体。”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窗外万家灯火，他思念着家中的她。
由方文墨设计制造的定扭矩螺纹旋合器，仅人工成本每年就节约100多万元。集团成立了以他名字命名的“方文墨班”。他还是沈飞最年轻的高级技师，他创造的“文墨精度”，成了钳工领域无数追梦青年的标杆。如今，“文墨精度”还在以超乎想象的数值刷新着人们的认知。
6月，集团宣传部拍摄方文墨的宣传视频，隋艳新这才从视频里看见了测量表架上自己的剪影。她惊喜地问丈夫：“咋还刻个我的剪影呢？”“因为我想时时刻刻看到你，你就是我的精神源泉。”隋艳新捂嘴乐了，没想到丈夫竟如此浪漫！
她想象着1.88米的大男人拿着这个测量表架测量完毕，用手指摩挲自己剪影的样子，幸福感瞬间涌上心头。方文墨幽默地说：“之前这个仪表架是个普通素版的，刻上你的倩影后，‘唰’地变成高配版啦！”丈夫深情款款的表白，令隋艳新的委屈和疲惫都烟消云散。
大国工匠热血柔情：甘之如饴岁月绵长
“遇到难题了，快打120！”在沈飞集团的一条生产线上，几个年轻人围着一台设备七嘴八舌地争论着，见问题久而未决，有人打了内线“120”。不一会儿，方文墨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现场。不出所料，问题在方文墨手里迎刃而解。
方文墨被大家敬称为生产线上的“120”。可这个单位“120”，在家里有急事时，却经常“不在服务区”。
凌晨，孩子高烧40℃，方文墨在外出差，隋艳新和婆婆抱着孩子在医院排队，急得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方文墨的妈妈半夜高烧，隋艳新用羽绒服裹着孩子，送婆婆去医院。
方文墨的爸爸被查出癌症，隋艳新忙前忙后地照顾。最后那段日子，方爸爸已无法进食，每天靠营养液续命。方文墨每天忙到午夜才匆匆赶回，可无论多晚，他都要去爸爸的床前看看。父亲日渐消瘦，却思维清晰：“我没事，你不用记挂我，千万不要耽误工作。”父亲曾是沈飞几十年的劳模，特别能理解他。
三个月后，带着对亲人的不舍，方父离世。出殡那天，方文墨接到重要的出差任务，他来不及安慰悲伤的母亲，就一身重孝匆匆出发，将悲痛藏到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方文墨是个工作狂，但再忙也不忘关心妻子。隋艳新的开车技术比较“菜”，他总是叮嘱她：“你别开车，有事就请朋友送你，要么打车。”
每年2月是隋艳新的生日，方文墨即使忙得分不开身，也会记得。有一年方文墨在外地出差，恰逢隋艳新生日，她意外地收到丈夫的徒弟送来的鲜花：“嫂子，文墨哥出差赶不回来，他委托我送您一束花，祝您生日快乐！”隋艳新知道，纵使两人不见面，她也植根在方文墨的心里。
在女儿美玉眼里，爸爸就是那个造飞机的大英雄。方文墨从没有接送过美玉放学，也没有开过家长会。一次，方文墨受邀去女儿学校宣讲，美玉兴奋地告诉同学：“这是我爸爸！”同学们起哄，说美玉骗人。美玉哭了：“我没有骗人，他真的是我爸爸！”
2022年，他们迎来了小女儿美溪。美溪出生那天，方文墨在病房待了几个小时就匆匆赶回单位，是隋艳新微笑着撵他走的：“你就放心忙你的去吧，这儿你帮不上忙。”夫妻俩没有你侬我侬，没有耳鬓厮磨，只因方文墨“此身已许国”。
参加工作以来，方文墨先后获得了全国五一劳动奖章、中国青年五四奖章、全国技术能手、辽宁省和沈阳市特等劳动模范等几十项殊荣。2016年4月，他获得中宣部“最美职工”称号；2022年12月，他又被人社部授予了“中华技能大奖”……
累累硕果背后，是他日复一日艰辛的付出。从立志当“世上最好的钳工”起，方文墨就滴酒不沾，以保证手的敏锐度。他的脸上、手背和小臂上都布满密密麻麻的伤痕，那是工作时被飞溅的火花烫伤的。
方文墨永远记得，当年第一次领奖回家，妈妈正在厨房炒菜，他直接把奖章戴到妈妈脖子上，妈妈看了又看，眼里涌出泪花。而这些年来，方文墨以集团为家，家里的大事小情，都靠妻子和妈妈共同撑起了一片天。
2023年4月，方文墨夫妇在接受本刊独家专访时，隋艳新深情地说：“嫁给方文墨，这辈子我值了，做妈的儿媳我不后悔，做美玉美溪的妈妈我更不后悔。我愿意与他慢慢变老，把孩子们培养成人。”方文墨微笑着看向妻子，眼里是满满的爱意……
编辑/涂筠 李雪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