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杂志 2023年9月下半月版
2023-09-28 16:04 知音官网发布
武汉“女将”凿开无声世界：殷殷鼓声震，翩翩舞腰轻
文/肖琦
杨小玲，湖北省特级教师，现任武汉市第一聋哑学校副校长。多年来，这位武汉“女将”，用爱滋润了聋哑孩子的无声世界，先后成为420名聋哑学生的代理家长，辅导580名聋哑考生考入大学，是1000余名寄宿学生的爱心港湾，将一批批学生培养成全国顶尖艺术人才，被聋哑孩子亲切地称为“鼓舞妈妈”。
鲜为人知的是，杨小玲的成就，离不开丈夫陈双鸿的支持。事实上，陈双鸿也是武汉市第一聋哑学校的体育老师，但他将所有的光鲜和亮丽留给了妻子，成为杨小玲背后牵着“风筝”的那根线……
双向奔赴，那热忱的爱与青春
1991年秋，陈双鸿从武汉市第一师范学校特教班毕业，被分配到对口的湖北省武汉市第一聋哑学校就职，担任一名体育教师。没多久，体育组转来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教师，一进门就热情地跟陈双鸿打招呼：“你好，我叫杨小玲，以后请多关照。”望着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陈双鸿腼腆一笑……
陈双鸿，1969年出生于湖北省红安县，因从小在农村长大，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土包子”，性格内向腼腆。
当时，杨小玲在带体育课的同时，还会每天带一群小女孩在教室里“手舞足蹈”。可音乐再悠扬，学生们也听不见；节拍再鲜明，学生们也感受不到。一曲简单的《采蘑菇的小姑娘》怎么也教不会，杨小玲站在一群孩子中间，觉得自己像个“外星人”。
杨小玲，1972年出生于湖北省武汉市，她自幼能歌善舞，长得漂亮，永远是人群里最亮眼的那一个。可她并没有因此骄傲，反而谦逊又善解人意。
1990年夏天，杨小玲从武汉市幼儿师范学校毕业，和朋友受邀来到了武汉市第一聋哑学校参观。当天，她看到了一群聋哑小女孩在教室里跳舞，她们的动作很僵硬，谈不上什么美感，但那股子认真劲，让杨小玲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们听不见声音，也不会说话，却渴望“舞”出自己的精彩。杨小玲的心被狠狠触动，心想一定要帮她们做点什么！
于是，杨小玲放弃了保送大学的机会，一脚踏入了这个无声的世界。起初，因为杨小玲不懂手语，她被安排在聋儿康复班。可杨小玲却总想教这群孩子跳舞，带他们舞出一片天空。
于是，她努力学习手语，3个月后基本上就能用手语上课了。之后，杨小玲的手语水平进步飞快，一度成为残联部门重要会议的现场手语翻译，被武汉市残联推荐为首批电视新闻手语播音员。
一年后，她成功调入体育组，在带体育课的同时，用业余时间教孩子们跳舞，却没想到会那么难。
杨小玲却没有放弃，自费到区文化馆学习专业的舞蹈知识和技能，还考上了华中师范大学研究生班，想尽办法将舞蹈“翻译”成肢体语言，用手势传达给学生，为此，她常常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
好几次，就连陈双鸿都忍不住提醒杨小玲：“太晚了，明天再弄吧。”可杨小玲却说：“我只要想做一件事情，就一定做到满意为止。”陈双鸿震撼于这个女孩蕴藏的巨大能量，也见证了她的刻苦与努力，不知不觉爱上了她。
有一次，他们一群同事聚会，陈双鸿鼓起勇气高歌一曲，让杨小玲特别震撼，觉得他的声音像张学友，特别好听，看上去魅力四射。
朝夕相处中，两个年轻人慢慢靠近……
然而，那个时候，杨小玲有很多追求者，甚至还有人追到学校来，可杨小玲看都不看一眼，陈双鸿难免觉得杨小玲高傲任性。有一次，陈双鸿实在是没忍住，就偷偷问她：“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杨小玲告诉他：“我喜欢的男人要真诚、宽厚、善良，还有别人看不到的才华！”陈双鸿问：“这样的男人在哪里？”杨小玲神秘一笑，对陈双鸿说：“难道不是在眼前吗？”陈双鸿觉得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地跳，难以置信地说：“我，我哪里有什么才华？”可杨小玲却说：“你会唱歌，还喜欢写诗，写得特别美……你还会做饭、演小品、学动物叫声……”陈双鸿这才发现他在杨小玲眼里竟然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于是鼓起勇气将心中的爱大胆说出。杨小玲接受了他的表白。
婚后，杨小玲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投入到学校的舞蹈教学和训练工作。这期间，学校也曾经安排其他老师和她一起分担训练，但先后换了几任老师，却只有杨小玲一直坚持。
一鸣惊人，“鼓舞妈妈”凿开无声世界
那时候，因为学校的舞蹈老师只有杨小玲一个人，她的工作量非常大，就连怀孕都不能休息。记得在杨小玲临产前一个星期，学校突然接到任务，要在一次会议活动上出演两个舞蹈节目。杨小玲硬是坚持给学生训练，还拖着9个多月的孕肚，前往离学校几十公里的武昌区给学生租借演出服。
那一天，眼见妻子早上九点出门，到下午五点多还未归，陈双鸿的心始终悬着。直到晚上，杨小玲回到家时，双脚已经肿胀得不能走路，陈双鸿心疼不已。几天后，杨小玲就生下了女儿陈艺枫。
在陈艺枫8个月的时候，正逢全国残疾人文艺汇演，杨小玲决然给孩子断奶，带学生去安徽参加比赛。周围人都说杨小玲“狠心”，可陈双鸿却十分理解妻子：“你去吧，孩子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就这样，在陈双鸿的支持下，杨小玲凭着刻苦努力，创立了“鼓舞教学法”，通过敲击大鼓，让鼓声震动地板传递到孩子们脚心，还自创“情感体验法”“呼吸传递法”等特色教学方式，让“听见”音乐的孩子们找到了前行的路。
不仅如此，杨小玲是真心将这些学生当作自己的孩子。记得当时学校有一个男生叫小杰，他从小失去母亲，父亲身体不好。杨小玲得知这些情况后，主动给小杰提供帮助，常常找他谈心，关心他的学习。有一次，小杰不小心摔伤了膝盖，做手术要几千块。杨小玲二话没说，帮他垫付了医药费。
舞蹈队的学生萍萍性格孤傲。一次训练中，她因动作不规范被杨小玲批评，没想到，萍萍扭头就冲出了排练厅。后来，杨小玲才知道，萍萍每月生活费只有200元，经常只吃一个馒头，高强度训练让她体力不支。于是，杨小玲主动向她道歉，“请”她重新回到了舞蹈队，在生活上也特别关照她，家里煮了银耳汤、排骨汤，总会给她带上一份。
这之后，她的学生邰丽华在春晚舞台上一鸣惊人，《千手观音》家喻户晓；学生王志刚通过舞蹈《秦俑魂》被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看中，成为一名专业舞蹈演员，随团出访20多个国家……
有一年，由于杨小玲对待工作的勤奋认真和能力突出，中残联艺术团的领导想将她借调到北京工作，工资比原来高好几倍不说，出席的活动也都是国家级的。可杨小玲却十分纠结，她总想着，这一走，孩子们该怎么办？陈双鸿给杨小玲吃了“定心丸”：“这是你锻炼的好机会，不去的话，你将来会终生遗憾。学校那边可以暂时聘请新的舞蹈老师，家里的事就交给我。”就这样，在丈夫的鼓励下，杨小玲只身前往北京。
当时，周围所有的人都说陈双鸿：“杨小玲那么优秀，你不紧紧抓住她，万一她不回来了，你和孩子怎么办？”其实，陈双鸿也舍不得妻子，但他更不愿禁锢妻子的翅膀。他给妻子写了一首诗——你是风筝，我是线，虽然我们相隔千里，却又亲密的牵绊。有我，你才能见到天空的湛蓝；有你，我才感觉出相连和挂牵。因为你是风筝，我是你的线！
这首诗，让杨小玲非常感动。她相信，这个世界上，再没人比陈双鸿更理解自己。然而，自杨小玲走后，年幼的女儿一度变得非常孤僻，在幼儿园里尿了裤子也不敢和老师说，直到陈双鸿去接她，才知道女儿湿着裤子在学校待了一天。那一刻，陈双鸿特别愧疚。此后，他又当爹又当妈，给了女儿全部的爱，也让妻子无后顾之忧。
其间，杨小玲回过一次家，然而因为工作需要，没待两天又赶往北京。陈双鸿带着女儿送她去车站，一路上，女儿陈艺枫都没表现出对妈妈的不舍，但却在和爸爸返回的路上，突然因舍不得妈妈哭了。当时，陈双鸿也忍不住红了眼睛，紧紧抱住女儿。
一年后，杨小玲结束中残联的工作。中残联的领导希望她能留下，还承诺将她的家人也安排到北京。可杨小玲却拒绝了，虽然她也很喜欢在中残联工作，但武汉有她的家，还有一群她牵挂的孩子们！
就这样，杨小玲放弃了更优待的薪水，毅然回到家乡武汉。当看到丈夫和孩子们一拥而上，杨小玲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幸福。更让杨小玲惊喜的是，一个月以后，她收到了中残联艺术团全体成员的“礼物”——一本制作精良的寄语相册，里面写满了学员的不舍和祝福，这让她激动不已……
回到学校以后，杨小玲真正感受到学校和中残联的差距，她很想给他们创造更多的机会，让他们有更多的舞台来展现自我。为此，她经历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和挫折。
2009年9月，学校舞蹈队有一个参加全国第三届中小学生文艺汇演的机会。当时，她们编排的舞蹈《楚风乐韵》已经在全国残疾人文艺比赛中获得了二等奖，相关领导希望她们能够再加以创新，获得更好的成绩。一想到要和全国的中小学比拼，杨小玲就感到压力山大。可机会来之不易，她不愿意放弃，开始绞尽脑汁，请教相关专家，先从服装道具上进行全面提升和改进。
杨小玲想了很久，最后在舞蹈上加上湖北特色的元素，把武当的太极动作与舞蹈融合，才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但是，与之相配的音乐从何而来？就在她犯难之际，陈双鸿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那些天，陈双鸿从几十首乐曲中挑选出合适的，再重新组合，汇编成一首完整的舞蹈背景音乐。杨小玲这才想起，从前陈双鸿最喜欢的就是唱歌，可这么多年，为了支持她的工作，他将自己的爱好和兴趣掩埋，一心扑在家务事和孩子的身上。
这之后，杨小玲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排练。那几个月，她几乎没有节假日，将所有时间都利用起来。陈双鸿劝她休息一下，可她的心里总憋着一股劲。
在杨小玲看来，时代变迁，越来越多的聋哑孩子有机会上学，可他们身上最大的问题就是自卑。只有让他们走出去，展现出自己的魅力，他们才会获得掌声，从而变得自信，也就多了一些和正常人一样拥有光鲜人生的机会。
琴瑟和鸣，因为有你才飞上蓝天
一个周末，训练了一天的杨小玲突然发现左脚使不上劲，到医院后才知道左脚跟腱因为长时间训练被振断了。医生说必须手术，手术后至少要修养三个月。这个结果对于杨小玲来说，犹如当头一棒。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训练怎么办？比赛怎么办？一开始，陈双鸿心疼妻子，忍不住抱怨：“你都这样了，还想着这些做什么？先顾好你自己吧。”可眼看着妻子寝食难安，陈双鸿还是心软了。
那些天，陈双鸿成了杨小玲的传话筒，在医院和学校来回跑，把每天的练习任务传达给学生。可即便这样，做完手术半个月后，杨小玲就坐着轮椅来到了舞蹈训练室，开始监督学生训练。
2010年3月，杨小玲带着还没恢复的伤腿，和学生们一起奔赴上海。她们一举夺得舞蹈类一等奖的好成绩，打破了湖北省中小学生舞蹈组获奖零的突破。
这次获奖后，经武汉市硚口区教育局推荐，杨小玲参加了武汉市第二届十大魅力教师的评选，她的故事得到了当时武汉副市长的高度肯定，她也因此获得了“武汉市五一劳动奖章”。当杨小玲拿到这个奖后，激动地对陈双鸿说：“这个功劳有你的一半。”陈双鸿看了半天，开玩笑说：“你是奖杯上的那颗星星，我就是那星星下面的底座。”
此后，杨小玲的事迹被多家媒体采访报道。武汉市委还批示了“向杨小玲同志学习”的号召，让她在市政府报告厅做事迹报告。她被中宣部授予“基层理论宣讲先进个人”，入选“中国好人榜”。
每次做事迹报告，总是反复讲一样的内容，她觉得乏味无趣，有一些抵触。陈双鸿帮她根据不同的对象群体，重新组合讲解内容，还给她制作宣讲的PPT和视频来配合讲解。后来，杨小玲才知道，为了帮她整理这些材料和素材，陈双鸿不知道熬了多少个夜，还自学了图片、音频、视频、PPT制作等多个软件，几乎成了半个“专家”。
这之后，杨小玲在武汉市教育局的支持下，成立了“杨小玲艺术教育工作室”，还被任命为学校副校长，专管艺术教育和对外宣传工作。她先后把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汉绣、雕花剪纸、叶画引进学校，聘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到学校授课；还开展了美容美发、糕点烘焙、手工制作、纸盒包装生产线等项目教学，让学生都有一技之长。
很快，陈双鸿也被“聘请”做工作室的文秘工作，纯义务帮杨小玲整理文稿、图片、视频等相关工作，除此之外，学生有什么困难，夫妻俩也都帮他们解决；节假日有谁没有回家的，杨小玲也会把孩子接到家里来，让陈双鸿给他们做好吃的。
夫妻俩无怨无悔地付出着。在他们的长期关心和帮助下，这群孩子变得越来越自信。学生李银鹤从郑州师范大学舞蹈专业毕业，考入中残联艺术团，参加了冬残奥会开闭幕式的演出；李钰卉也被特招进北京联合大学；还有很多学生成为特教老师，薪火相传。就连前文提到的学生萍萍，也在高三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天津理工大学。
有一段时间，陈艺枫总觉得妈妈心里只有学生，对学生比对她还好，心里难免吃醋，是陈双鸿一直给女儿做工作，告诉她很多妈妈在工作中的事情，希望女儿理解妈妈。同时，杨小玲也意识到自己对女儿的忽视，开始尽力给女儿陪伴。
杨小玲发现陈艺枫的性格随她，很积极乐观，人也善良。不忙的时候，她会将陈艺枫带进学校，让她认识和了解自己的学生，还让陈艺枫跟她们一起跳舞。陈艺枫还在学校交了几个好朋友。
对女儿的教育，杨小玲始终很民主。陈艺枫不愿意上培训班，她从不逼迫，就连陈艺枫不想参加学校的晚自习，杨小玲也帮她和老师说明情况。因此，陈艺枫几乎没有叛逆期，母女俩无所不谈。
有一段时间，陈艺枫很喜欢追星，杨小玲就和她一起听歌、看MV。高三下学期，陈艺枫喜欢的明星来武汉开演唱会，她想去又担心妈妈不许，没想到杨小玲竟同意了。在杨小玲的心里，看一场演唱会并不会耽误学习，反而让陈艺枫少了遗憾，可以更专心学习。最后，陈艺枫也没辜负妈妈所望，顺利考上武汉音乐学院。
2022年6月，陈艺枫大学毕业，想在美声专业上有更深的造诣，立志去意大利深造，杨小玲和陈双鸿也全力支持。2023年1月，陈艺枫以优异的成绩拿到了意大利一所艺术学院的offer，远赴意大利求学。杨小玲为女儿感到骄傲，可女儿却说，妈妈才是她的偶像！
编辑/包奥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