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杂志 2023年10月上半月版
2023-10-27 10:54 知音官网发布
一笔一画的父爱：“刀锋小战士”飞渡生命天堑
文/昨夜雨
4个月大被查出骨癌，生命垂危、截肢、经历12次化疗、装上钢铁假肢……
男孩晨晨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涅槃之路，终于迈开人生的第一步，感动全网！
他身后，不只有个爱意满溢的妈妈，还有个用画笔描绘世界斑斓之色、点亮他生命的画师爸爸。
画师“爸爸力”爆棚：放下诗与远方去救你
2020年7月，上海又湿又闷。33岁的傅智敏接到父亲从老家福建打来的电话，他声调一声比一声高：“我不会把晨晨带回去的！他还那么小，还没喊一声‘爸爸’……”
挂上电话，转脸，妻子郑阿帆已是泪流满面。傅智敏手上沾着五彩斑斓的油画颜料，那张原本帅气的脸憔悴疲惫，郑阿帆更是心酸——
他们是福建省莆田市仙游县人，这里素有中国“国画之乡”“工艺美术之乡”之称。傅智敏自幼爱画，拜师后，画得一手出神入化的油画，他的画或大胆前卫，或梦幻斑斓，多次在省里展览并获奖。
傅智敏和朋友合伙开有一家小画室，他热衷创作，期待将来自己的画作能走向全世界。小他6岁的郑阿帆很喜欢这个帅气、有梦想的男人，二人于2018年甜蜜结婚，并计划将来在风景如画的云南大理定居，开一间属于自己的画室。到时候，郑阿帆打理房前的绿树与繁花，照顾孩子，他则在屋内专心创作。闲暇时，一家人洱海边看落日晚霞！
2019年底，儿子晨晨出生，郑阿帆全职陪他。晨晨白胖可爱，傅智敏内心软得一塌糊涂。2020年4月，晨晨啼哭不止，家人发现，他两条腿粗细不一致，右小腿似有硬块。检查表明，晨晨右小腿中下段占位性病变，侵犯胫腓骨，是恶性肿瘤！
傅智敏带着儿子的全部检查材料到上海儿童医学中心求助，医生建议他们立刻住院。2020年6月1日，才半岁的晨晨住进了血液肿瘤科，每隔21天化疗一次，住院一周，休息半个月后，再次入院！
因为疫情，孩子只能由一个家属陪护，傅智敏在医院附近租了间简陋的房子。儿子住院期间，妻子陪护，傅智敏在家画画赚钱，每日给妻子送饭。
到了饭点，住院部楼下密密匝匝围着前去送饭的家属们。见他是新面孔，一位大哥拍了拍他的肩：“孩子们顽强得很，都会好的！”大哥的儿子才四岁多，二人互相打气、鼓劲。
每次送完饭，傅智敏都会在楼下仰视着六楼——那是晨晨化疗所在的楼层，不知儿子此刻怎么样，小小的身体是否能承受？
晨晨是小月龄宝宝，血管太细，需要好几个护士围着他扎针。化疗药物腐蚀性极大，只要外渗一滴，都会令孩子刺痛不已，皮肤溃烂！开始扎针时，傅智敏都会被喊上去帮忙，夫妻俩需要配合护士摁住晨晨。小晨晨慌张无助，哭得撕心裂肺，拼命蹬腿、挥手。实在没辙，护士在他稚嫩的锁骨下埋了一根CVC导管，这能留置2周至4周左右，避免反复扎针。可这只解决了最基础的问题，陪着一个如此娇嫩、脆弱的婴儿抗癌，每分每秒都令人崩溃——
化疗会令胃肠道反应重，还会骨髓抑制、影响肝功能。生病前，晨晨胃口很好，可化疗后，他胃口奇差，还会忽然“哇”地吐得满身，剧烈呛咳后，小脸又乌又青。郑阿帆红通通的双眼和身体的迅速消瘦，无一不透露着疲惫。化疗暂时结束，母子俩回到出租屋时，傅智敏悬着的心才会稍稍落地。
医疗费、房租、生活开支、奶粉尿不湿，无一不需要钱，积蓄很快见底，傅智敏疯了一般在网上接定制画，每天仅能睡两三个小时。
以往，他神采奕奕，胸中装着山川与远方，可现在，他眼中没了光，因为绘画不再是充满写意的快乐之事，而是维持生活的手段！
即便是这样，收入根本跟不上开销速度，周围人开始劝他们放弃，趁还年轻，将来再要个健康的孩子。这次，就连他的老父亲都打来电话，让人把晨晨带回老家看中医，父亲心疼他奔波无措，可若放弃，晨晨再无生路！
傅智敏决定退出画室合伙人经营，并拜托同行将自己的那一房间的画作以最快的速度低价处理掉。那些画，是傅智敏十几年的心血，是准备用来做画展的。这意味着，他所有的梦想都付之一炬！
郑阿帆太心疼了，傅智敏很坚定：“和儿子比起来，那都算不了什么。万一真的山穷水尽，老家的房子也卖掉！”丈夫如此表态，郑阿帆的心更是落地。然而，第三次化疗评估时，医生直言，化疗效果不明显，癌细胞还在扩散，建议截肢。
郑阿帆希望保守治疗，傅智敏也想替儿子一搏，拎着儿子的病历和检查单辗转北京、天津、山东等地知名医院。然而，医生们都认为，保守治疗成效不大。
那天，听到晨晨的呼唤，夫妻俩同时转过头，晨晨居然自己扶着护栏站了起来！夫妻俩搂着晨晨的额头亲了又亲：“宝贝，你怎么这么棒！”
傅智敏笑着，鼻子却无可遏制地酸了，郑阿帆也边笑边流泪。这些初为人父母的欢欣原本该多么纯粹，可他们的悲喜却裹挟在一起……
第六次化疗后，评估结果显示，癌细胞已扩散至晨晨右腿膝盖。再不截肢，化疗再无意义，晨晨只剩下三个月生命！“我们做手术！”傅智敏握紧妻子发凉的手：“他必须活着！”
此时晨晨快十一个月了，他经常扶着栏杆站立，跃跃欲试要走路。夫妻俩眼底湿了一次又一次，晨晨没时间用自己的双腿迈开人生第一步了……
术前，傅智敏一遍遍抚着晨晨的右腿：“来，儿子，站给爸爸看！”郑阿帆将一个塑料盆倒扣在床上，让晨晨扶着栏杆，踩上塑料盆。晨晨喜欢站在高处，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懵懂地朝爸爸妈妈“咿呀”！
郑阿帆含泪举起手机，将这一幕珍贵画面记录下来。傅智敏颤抖着手签了一份又一份告知单，和妻子互相搀扶着，眼睁睁看着晨晨被推进手术室。
飞渡生命天堑：心有挚爱可平山海
从早上等到下午3点，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晨晨脑袋、身上插满了管子，麻药过后，他看到爸爸妈妈，无力地动了动小身体。夫妻俩根本不敢看儿子的右腿，因为，每看一眼，都万箭穿心！
仅术后第3天，晨晨能自己坐起来了，医生说，他恢复得很快。为彻底杀死癌细胞，医院为晨晨规划了六次化疗，小晨晨刚恢复一些，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化疗，呕吐，啼哭，吃不下东西，脸色黯淡，傅智敏一直在宽慰妻子和儿子，可他也很迷茫，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好在，专注作画的时候，他能获得短暂的平静与舒缓。晨晨喜欢看爸爸画画。傅智敏的画栩栩如生，小晨晨很快认识了各类花草、水果、星空。
画画，点亮了父与子，日子有了温暖与快意，也就不那么难熬了。
在晨晨又一次化疗期间，去送饭的傅智敏与此前一直互相打气的大哥不期而遇。那位大哥魔怔一般，追着每一个医护人员哀求：“再帮我孩子看看，再治治吧，好不好，求你们了……”原来，大哥的孩子已没有治疗意义。傅智敏的内心也不是滋味。
有希望才会继续治疗。他宽慰自己和妻子，要妻子全心照顾孩子，他安心作画。2021年3月，晨晨真的完成了十二个疗程的化疗，能出院了。
夫妻俩抱着晨晨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亲戚朋友、邻居们都来家里看望。他们都称赞小晨晨顽强，可目光落在晨晨那只被包扎的右腿上时，夫妻俩心里会难受。晨晨什么都不知道，他最喜欢和爸爸互动。他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小皮球冲爸爸招手，来回间，试图站起来接球的晨晨一下子栽倒了。
如果儿子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能走能跑，童年会快乐很多。傅智敏查到，北京有一家不错的假肢工作室，他马上打去了电话，对方正好有一个儿童假肢的公益项目，可以为他们申请公益基金。
夫妻俩欣喜若狂。2021年7月，他们带着一岁八个月的晨晨北上，定制了一副假肢。
对晨晨来说，眼前这个东西太奇怪了，爸爸妈妈要为他穿假肢时，他拼命推开，快速地爬远了。
工作室老师告诉他们，孩子截肢后，习惯用最便捷的方式运动，得先引导晨晨适应假肢，他迟早会爱上站立和行走的感觉。
夫妻俩哄着晨晨穿上了假肢，然后，将他喜欢的玩具放在高处。晨晨扶着椅子，挣扎着向上够，他敏锐地发现，右腿有了支撑。可晨晨还不太会驾驭小钢腿，调整重心时，时常摔倒。
“不着急，再试一次！”傅智敏一次次鼓励。晨晨慢慢适应了假肢，能站得比较稳了。
那天，晨晨正扶着墙壁练习站，夫妻俩一个站在一旁随时准备保护他，另一个在用手机记录，晨晨忽然尝试着提起了脚，迈了一步。紧接着，一步、两步、三步！他扶着墙，蹒跚着走了起来。
夫妻俩泪目了，这是晨晨人生的第一步！晨晨进步飞速，渐渐地，在父母稍稍的牵引下便能走得不错。准备返回福建去高铁站时，坐在行李箱上的晨晨忽然高兴得直叫，手指着店铺玻璃橱窗里摆放的玩具们。傅智敏把晨晨放在地上，在他身后保护，郑阿帆引导：“宝贝，自己走过去！”
晨晨沉思了一下，提起左腿迈步，紧接着又提起了那条钢铁腿，颤抖着一步步慢慢朝前走。郑阿帆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傅智敏小声提醒她忍住，可自己也哭了。经历了多少心酸和绝望，才能有如此美好的画面！
晨晨喜欢上了自己的小钢腿。每天起床，他都主动把小钢腿拿到手边，示意妈妈帮他穿上。他兴奋地在家门口到处走，在雨后的路上踩积水。
然而，穿假肢并不轻松。一天，天气晴好，傅智敏背着晨晨去爬山，见大家都很卖力，晨晨踢腾着小腿要自己走。
晨晨的小钢腿不好发力，力量全在左腿上，走起来有点艰难。晨晨让爸爸在前面带路，吃力地一步一步往上爬，父子俩竟登顶成功。
蔚蓝的天际，大朵棉花糖一样的云朵慵懒地趴着，投下云影，美得不可思议。晨晨拉着爸爸兴奋地“哇哇”直叫。山风拂面，吹干了他们的汗水，傅智敏出神地看着他的孩子，内心升腾着无可名状的骄傲感。儿子就这么不知不觉长大了，从一个命在旦夕的小小婴孩到如今满面阳光、征服山风的小男孩，生命如此美好！
回到家后，晨晨一进家门便坐下了，使劲拉扯着假肢。当郑阿帆上前帮他脱假肢时，晨晨“咝”了一声。他的膝盖被磨破了皮，红肿了一片。
原来，假肢上的硅胶套密不透风，气温一高，腿套在里面汗涔涔的，再加上爬山运动量太大，很容易磨破。傅智敏既心疼又懊悔。从这之后，夫妻俩就特别注意儿子右腿的防护，保护脆弱的皮肤。
晨晨很像傅智敏，喜欢大自然，看到花花草草，都会兴奋得大叫，看见地上的蚂蚁，能认真观察很久。见孩子更知事了，傅智敏给了晨晨一套画具，画上一些形状，鼓励他涂色。
“刀锋小战士”崛起：父爱铸就斑斓春天
日子变得轻快了。不过，傅智敏夫妇又有了新烦恼——晨晨在看爸爸画画时很安静，可其他时候，性子有些急躁，一发飙会摔东西，还不会说话。
傅智敏和妻子带着晨晨就医，还特地咨询了之前在上海时孩子的主治医生，这才知道，化疗对人体的损伤很大，晨晨年纪太小，因此，语言、认知发育难免受影响，甚至，智商也可能会受限。
傅智敏夫妇心里一咯噔，不过，医生说，从晨晨的认知来看，他发育得不错，只是语言发展缓慢点。郑阿帆每天都耐心地教孩子喊“爸爸妈妈”，可晨晨好奇地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一天，傅智敏突然发现，儿子将同一种颜色的卡片归到了一起。他让妻子给儿子拼色板，结果，晨晨对颜色感知力非常好，能准确地完成拼图。而且，看到爸爸架起画板，他也要画画。晨晨从画三角形、正方形，到圆形，到各种形状。
“爸爸帮你加上几笔！”儿子随手的涂鸦给了傅智敏灵感，他拿起画笔，刷刷地画着。晨晨眼中灼灼发亮——爸爸的画笔仿佛有魔力！一抹蓝色，加上点点光亮，便是星河万里；一片绿色，加上笔直的树干，便是错落的森林。
傅智敏用色彩不断激活着儿子的生命力，而儿子没有边际的线条与图案，激发了傅智敏创作的热情！傅智敏对妻子说：“儿子就算以后干不了重活，跟着我画画肯定没问题！”
从前，傅智敏心中只有山川、星河，只有这世间之美，可现在，他心中是家人，是爱。晨晨就是他的山川与星河！
虽然，晨晨做了截肢和化疗，可五年内是复发危险期。2022年，夫妻俩带着他去上海复查。
第二天一早，傅智敏在手机上查结果，有两个和肿瘤相关的数据不太好，他大脑嗡嗡直响，失魂落魄地走到卫生间，脚下一滑，头狠狠地磕到了台阶上，鲜血直流。母子俩被巨大的响动吵醒了，晨晨吓坏了，拼命要穿好小钢腿救爸爸，郑阿帆急忙跑过去扶起丈夫：“你怎么了？”
傅智敏捂着脑袋，黏腻的血直往外流，他说：“我没事，赶紧带着晨晨去医院，给医生看看检查结果！”傅智敏足足缝了八针！可，所有的阴霾都在晨晨拿到复查结果时烟消云散——血检数据是浮动的，而增强核磁共振显示，孩子一切无恙。
他抱着晨晨又亲又挨：“走起，咱们回家，接着画画咯！”本想尽享天伦，可因疫情的关系，定制化订单量锐减，傅智敏收入不稳，妹妹在福州开了网店，邀他去帮忙。夫妻俩商量后，傅智敏决定去福州。两地不远，他能尽量抽时间回莆田看母子俩。
一天，傅智敏正在工作，郑阿帆发来视频：“晨晨会叫爸爸了！”紧接着，画面中印上晨晨可爱的笑脸：“爸爸！”晨晨喊得清晰又大声。这声爸爸，犹如天籁！傅智敏大声道：“再叫一遍！”“爸爸，爸爸！”
傅智敏忙不迭应着腔，差点痛哭。不久后，晨晨开始会说词组、句子了，表达得越来越好。
多出门，能刺激孩子的神经突触，夫妻俩一有空便带着晨晨出门玩。有一次，有个奶奶看到晨晨的小钢腿，教训不听话的孙子：“你再不听话，以后就会跟那个小朋友一样脚断了！”傅智敏和郑阿帆被针扎一样疼，他大声说：“我们晨晨一直是听话的乖宝宝，他有小钢腿，因为他是厉害的钢铁侠！”
可，日益长大的晨晨不再被这些故事“哄住”，不久后的一天，郑阿帆哭着给丈夫打电话。原来，她和闺蜜带着孩子去游乐场，晨晨想玩蹦床，可看见他的小钢腿，老板怎么也不肯。
晨晨一个劲儿地想往蹦床上钻，郑阿帆焦心下，一把抱起儿子就走，晨晨顿时崩溃，哭着挥舞小手，竟将郑阿帆脸上抓出了三道血印子。路人纷纷侧目，看看她，又盯着晨晨的腿看。
坦然面对他人异样的目光，是一道坎。他们决心让孩子从小认识自己、接纳自己。晚上，郑阿帆和儿子坐在床上，教儿子认识自己的身体、五官，“晨晨，脚在哪里？”晨晨抱着那只被截肢的腿说：“脚脚，没有了。”这是晨晨第一次清楚表达，他知道自己和他人的不同，夫妻俩欣慰又心酸。
从前，奶奶带晨晨出去时，夏天也会给他穿上长裤，但傅智敏和郑阿帆却不会主动遮盖。傅智敏骑车带儿子上街溜达时，还特意去人多的地方。晨晨喜欢风驰电掣的感觉，他坐在爸爸的车上，大喊：“爸，冲。”郑志敏加快速度：“你以后也要学骑车，小钢腿能比爸爸更快！”
郑阿帆在抖音注册了“晨晨妈妈要坚强”的账号，把这一路以来的日常视频整理后发到网上，以此鼓励自己、丈夫和儿子。这些视频感动了众多网友。“小钢腿好酷炫！晨晨好棒！”“泪目！难以想象，他那么小就经历了这么多，祝晨晨健康成长！”“你们是伟大的爸爸妈妈！”……
这给了傅智敏和郑阿帆莫大的温暖和勇气。随着日子逐渐安稳，郑阿帆开始跑美团外卖。有时，孩子奶奶生病没法照看晨晨，她就带着儿子一起跑。晨晨乖巧地趴在妈妈背上，为郑阿帆擦汗。
一切，雨过天晴。傅智敏又开始画画，画卷上一派明媚。师父邀他继续参加画展比赛，他暂时婉拒了。画画、大理、繁花、洱海，都是美好的梦，傅智敏现在的愿望很简单——儿子平安顺遂，四季流转，人间烟火，此刻已足够好！
编辑/余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