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杂志 2023年11月上半月版

2023-12-25 11:09 知音官网发布



 
“花木兰”救援队长逆天行: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真颜

 
       2023年8月1日,北京和河北涿州突降暴雨。湖南省醴陵蓝天救援队队长王常平和15名队员一道,带着3台车、救生艇等救援装备和物资,一路疾驰奔赴北京房山和河北涿州参与救援。
       看着王常平匆匆离去的身影,她的爱女杨雨荷脸上写满心疼。年近半百的王常平,一度遭遇过下岗、离婚的重创,还曾被癌症疯狂纠缠,濒临死亡的边缘。是陪伴女儿长大的信念,支撑着她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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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遗憾,你被确诊为肠癌……”2013年的那个夏日,刚做完手术的王常平听到医生对自己“命运的审判”,满脑子都是女儿杨雨荷……
       王常平于1974年出生在湖南省醴陵市的一个普通家庭,从小在父母和哥哥姐姐的宠爱中长大。步入社会后,她入职醴陵有名的橡胶厂,丈夫在医院工作,独生女杨雨荷活泼可爱。
       20世纪90年代末,王常平不幸下岗。失意中,王常平没有躺平摆烂,在丈夫的帮助下,她摆起了小摊卖早点。因为她重诚信,讲卫生,人又温和勤快,生意做得很红火。后来,她又瞅准药材生意,找到相关渠道,开始为医院提供药材。
       忙于生意的同时,王常平还坚持做公益。早在女儿出生前,她就热衷于公益事业,曾经在自己月薪只有100多块钱的情况下,每个月给贫困的孩子们寄去几十块钱,帮助他们重返学堂。
       后来,王常平加入公益组织“醴陵义工”,通过他们捐资捐物帮助贫困家庭。在小雨荷3岁时,王常平就带着她关怀留守儿童、失独老人等,还一对一资助了3个贫困家庭的孩子,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志愿者。
       生活总会有波折。2011年,王常平和丈夫的婚姻走到了尽头。收拾好情绪后,要强的她不想缺席女儿的成长,唯一的要求就是带走12岁的小雨荷。
       想着女儿今后只能和自己相依为命,人生难免会遇到困难或挫折,王常平开启了非一般的育儿方式。彼时,王常平已加入了“中国关爱生命协会”,并担任醴陵站的负责人,经常接触和“生命”相关的单位及组织,对即将死亡的人进行临终关怀。
        那是一位比小雨荷大两岁的女孩,因白血病晚期无力回天,生命已进入倒计时。了解到女孩就住在自家附近的中医院,王常平建议女儿有空多看看女孩,小雨荷一口答应。每天放学后,她都会去陪伴女孩,直到女孩离世。
       一天,小雨荷陪伴女孩回家后,突然像个大人一样感叹道:“妈妈,生命好脆弱,我们要多关心身边的人。”得知女儿的感慨是因看到女孩被病痛折磨得形如枯槁,奄奄一息,王常平忍不住问女儿:“宝贝,你每天陪小姐姐,怕不怕?”小雨荷回答:“小姐姐就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很可怜,我们应该多陪伴她。”女儿的内心明显比以前强大了,王常平深感欣慰。
       就在王常平历练女儿之际,命运竟真枪实弹地给了女儿最严峻的考验,也再次给了她自己沉重的一击。
       2013年6月的一天,正在卖早点的王常平突然腹痛难忍,大汗淋漓。她强撑着来到了醴陵中医院,被诊断为阑尾穿孔,需要立即做手术。哪知,医生在给王常平做手术时,发现她的肠道上有结节,做完病理检查后,确诊她患上了肠癌早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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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癌魔当头,王常平心里只有女儿:“雨荷还没有成年,刚刚考进株洲的一所中专学习药学,如果我死了,她一个人怎么办?”
       一直以来,自己除了做生意就是做公益,从来没有好好陪伴过女儿。雨荷从小就自己上学,放学回家,刮风下雨也不例外。亲戚们都夸她独立能干,王常平却只觉得愧对女儿。
       王常平记得,女儿小时候总是央求她带自己出去玩,她常撂给女儿一句“妈妈没时间”,一点没顾上女儿的委屈和失落。
       女儿长大后,王常平经常一个月都不能给她做两顿饭。有次女儿不经意说起此事,王常平苦笑着跟女儿约定:“再过几年,等妈妈干不动公益了,再好好弥补你!”
       哪知,还没等她弥补,老天却让她患上了癌症。王常平的主治医生担心雨荷的承受能力,问王常平:“诊断结果能跟雨荷说吗?”王常平含泪说道:“必须跟雨荷说,我才确诊癌症,她要是不能面对,那以后我有更大的问题,她就更难了。”
       做出这个决定后,王常平主动叫来女儿,当着家人们的面,说出了自己患癌的残酷现实。杨雨荷如遭晴天霹雳,所有的不知所措都汇成了“呜呜”的哭泣。王常平的心碎了一地,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根本没办法安抚女儿。
       好在,她的哥哥姐姐都温柔地安慰雨荷,身为医务工作者的嫂子故作轻松地劝雨荷:“别太担心,你妈这是早期,治愈是没问题的。”
       此后的杨雨荷再也没在妈妈面前掉过眼泪,每天从株洲的学校转车一个多小时回醴陵看望妈妈,有时舅舅或姨妈忙不过来,她就自己收拾家务,写作业、陪伴妈妈……
       杨雨荷把最坚强的一面呈现给妈妈,自己默默承受无助和脆弱。她上课时常常思想不集中,告诉关系要好的同学,自己很担心妈妈。听说这些后,王常平急得反复做女儿的思想工作,要她不要担心自己,杨雨荷这才放心些。
       病中的王常平也不要女儿来回跑,多次说自己有舅舅姨妈照顾,病情稳定,要女儿在学校安心上学。实际上,当时,由于切除阑尾手术做得不太理想,手术后,王常平的肚子里面经常灌脓,影响了肠癌的治疗,她不得已前往湘雅医院治疗。不料医生也束手无策,王常平再一次陷入绝望。
       做了最坏的打算后,王常平开始为女儿的未来考虑。那天,趁着女儿回来陪伴自己,她藏起心痛,试着问女儿:“雨荷,要不你到爸爸家去生活吧……”“不,不去,我就要跟着你!”不等妈妈说完,杨雨荷就毫不犹豫地打断她:“妈妈,癌症被治好的病例越来越多,你做了那么多好事,一定会没事的!”
       更鼓舞王常平的是,女儿的老师告诉她,杨雨荷学习比以前更加勤奋刻苦。第一次上解剖课的时候,别的同学都很害怕,杨雨荷因之前多次参加临终关怀,对生命和生死都有更深层次的理解,第一个执刀动手,老师对她刮目相看。
       好人有好报。2013年秋天,了解到王常平的情况后,一位朋友推荐她到河南荥阳找一位90多岁的知名老中医。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王常平按照老中医的药方吃了一个月的中药,明显感觉到身体有所好转。
       第二个月,她到湘雅去复查之际,医生都难以置信:“你恢复得不错,很神奇啊!”“哈哈,我碰到了好人!”王常平喜极而泣。
       此后,王常平又坚持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中药,身体的各项指标慢慢恢复了正常。
       很多癌症患者倾家荡产治疗之后,最终仍以“撒手人寰”悲情告终,自己何其幸运!王常平认定,这是上天对自己的恩赐。她暗下决心,今后一定要加倍爱女儿,关心比自己更困难的人。
       2015年初,王常平关掉了早点铺,平常除了打理药材生意之外,她的精力基本都放在了公益上。有人不解:“你是生过大病的人,能把自己和女儿管好就不错了,何必自讨苦吃呢?”王常平淡然一笑:“我就是做习惯了,改不掉。”
       杨雨荷也心怀感恩,她向妈妈学习,在学校里成立了一个关爱生命小组,经常带领志愿者做好事。毕业后,她来到离家不远的中医院工作。
壮志行:若一去不回,便一去不回
       2019年7月上旬,一场洪灾将醴陵变成一片泽国,不少没来得及撤离的老百姓被困,救援迫在眉睫。
       彼时,醴陵应急管理局成立才一个月左右,很多救援装备尚未配齐,了解到这一切的王常平心忧如焚。
       紧急关头,她想到“中国关爱生命协会”是全国性的公益组织,自己之前在外开会的时候,认识了蓝天救援队等救援组织和志愿者们,便赶紧给有过一面之缘的浏阳蓝天救援队李队长打去求助电话。
       没想到,李队长爽快地答应了,并且在两个小时后就带着队员和十几艘冲锋舟赶了过来。同样,接到王常平的求助电话后,山东聊城救援队也以最快的速度远道而来。
       王常平将这些救援设备和力量交给醴陵市市长安排,自己和志愿者们日夜奋战在抗洪救灾的一线——扛沙袋,打木桩,转移人员,协调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单位的志愿者……
       那次抗击洪灾之后,醴陵市长提议醴陵也要组建一支蓝天救援队,并指明要王常平负责。王常平做梦也不敢想,连连摆手:“市长,我一个女人不会这些啊!”市长却用毋庸置疑的口气鼓励她:“没事,你放心大胆地组建,我全力支持你!”几个长期做公益的朋友也表示支持王常平,她感到热血沸腾。
       那天晚上,听妈妈说完组建蓝天救援队一事,杨雨荷立马表态支持妈妈:“只要你身体吃得消,我举双手赞成!”
       就这样,2019年9月,王常平负责组建了由11位关爱生命协会成员组成的醴陵市蓝天救援中心,她担任队长兼秘书长。
       杨雨荷没想到,也是从这时起,王常平更累更忙了。为了能熟练开展蓝天救援的各类应急救援服务和救灾服务,他们必须熟练掌握游泳、驾船、急救等救援技能,还需要24小时待命。
       王常平从零开始,不辞辛苦地和队员们一起,跟着前来教他们的其他蓝天救援队学习、交流。在学习水上救援的技能期间,王常平和队友们多次冒着寒冷,故意掉到河里,让其他队友营救。随着擦伤碰伤成了家常便饭,他们的救援技能也越来越娴熟。
       只是,王常平毕竟患过肠癌,做过切除阑尾手术,相关后遗症常常困扰她,除了因感染发炎导致肚子痛,她还多次被肠梗阻折磨。
       一次参加救援,她突然腹疼,怕队友们知道着急,她咬着牙一声没吭,疼得厉害了就偷偷地使劲按肚子,硬是挺了一上午。
       2020年6月的一天,王常平和队友们正在参与一次水上救援活动。将跳河的老人搜救上岸后,王常平觉得身体有些失衡,走路只能往一边走,还有点不由自主地流口水。
       就在她纳闷之际,一位细心的队友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建议她赶快去医院检查。没想到,医生很快诊断她中风了,并安排她住院治疗了20多天。
       其间,杨雨荷一边上班,一边和表姐妹们轮流照顾妈妈。那天,看着躺在床上的王常平瘦了一大圈,杨雨荷心痛之余,支持妈妈做公益的态度也产生了动摇。
       沉吟半晌,她说:“妈,我一向是支持您做公益的,但现在我有点后悔了。您做过大手术,如今也已经奔五了。我看,就别太拼了。”
       王常平想着:要是就这样挂了,真不甘心。不管怎么说,至少要活到看见女儿出嫁。
       出院回家后,王常平的手指功能大不如从前。为了让她尽快恢复,杨雨荷买来黄豆绿豆,像位要求严格的老师一样,每天盯着妈妈捡。王常平知道女儿用心良苦,每天不仅完成女儿布置的这项任务,还额外坚持万步走,身体恢复得一天比一天好。
       彻底恢复后的王常平,听女儿的话,“消停”了一段时间。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她就耐不住了。她开始继续为救援队做点跑腿打杂、力所能及的事情。
       2021年7月,河南大水灾牵动着无数国人的心,王常平坐不住,第一时间带领10位队员奔赴河南省新乡市,成为到达当地的第一支外省救援队。在当地,他们不分昼夜,连续参与救援一周时间,转移受灾群众2000多人,运送各类物资10余吨,也收获了很多感动。
       王常平和队友们参与河南洪灾救援的新闻,通过报纸、网络、电视台等各种媒体传播开来,远在湖南老家的杨雨荷自然也看到了。照片里的妈妈虽然一身泥泞,但精神焕发,和那个接受过阑尾手术、得过肠癌、经历过中风的憔悴苍白的妈妈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啊!
       杨雨荷决定待妈妈回家后,好好犒劳她。果然,王常平回家后,杨雨荷用网上学来的烹饪技术做了一顿丰盛的西餐,她一边吃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2022年“五一”假期,杨雨荷与河南商丘小伙单凯月喜结连理。小两口不愿妈妈孤单,选择在醴陵陪王常平一起生活,单凯月也在醴陵找到了心仪的工作。
       不久,杨雨荷迎来了结婚后的第一个生日。那天,王常平原本在长沙办事,为了给女儿满满的仪式感,她连夜赶回了醴陵。杨雨荷开心地搂着妈妈不放手。细心的她也用自己的方式爱妈妈,包括但不限于每个节日都给妈妈送一束花。
       听说醴陵的第一家瑞幸咖啡开业,杨雨荷立马为妈妈安排。王常平捧着咖啡“啧啧”称赞:“哈哈,宝贝女儿知道我老王爱喝咖啡,看来没有白疼哈!”那一刻,她嘴里的苦咖啡分外甜。
       2022年年底,疫情政策调整后,王常平又忙到脚不沾地。那段时间,女儿杨雨荷比她还辛苦,女婿也没有一天闲着。
       考虑到妈妈身体不好,也担心万一感染了病毒之后互相传染,女儿女婿都坚持要她回家睡舒服的床,小两口则住在各自的单位,或者睡在车上不回家。王常平很心疼,也很幸福。
       尽管小心翼翼,但王常平还是不可避免地感染了,还因低血糖晕倒在家,幸亏女婿及时把她送到医院,她才有惊无险。
       回家后,王常平给女儿和哥哥分别写了一份遗书,一如既往地存在自己的手机里。
       事实上,从事蓝天救援工作后,知道自己每一次参与救援都面临生命危险,她早就习惯了在每年过年前,给女儿写一份不外发的遗书,还签订了捐献遗体协议书。
       这是她对女儿最温柔的爱,也是她对公益事业的敬畏和执着。
       2023年2月,土耳其发生地震后,王常平作为蓝天救援中心第二梯队湖南地区唯一的女性队员,被选中参与此次跨国救援行动。
       考虑到王常平如果去土耳其要坐15个小时的飞机,女婿有些担心地劝她:“妈,你能不去就别去,如果你非要去,一定要注意身体。”杨雨荷调皮地替妈妈说出心里话:“嘿嘿,如果这次地震咱妈没去,那会是她终生的遗憾。”
       果然是知母莫若女。王常平知道女儿这是支持自己,高兴地一把搂住女儿,母女俩的心靠得更近了。女儿不知道的是,出发前,王常平又悄悄写了一份遗书。
       8月1日,北京和河北涿州连夜暴雨,王常平和15名队员一道,带着3台车、救生艇等救援装备和物资,一路疾驰奔赴北京房山、河北涿州参与救援。
       在北京,他们与北京蓝天救援队协同作战,展开救援;在河北涿州,他们一起驰援被淹的车辆,蹚过齐腰深的积水,将受灾群众一一背到安全地带。灾情结束后,涿州市应急管理局特地给王常平和她的队友们写去了感谢信。
       接受本刊特约记者采访时,王常平表示,在她的影响下,如今,醴陵蓝天救援中心除了专业救援队员,还有300多位志愿者,累计挽救24条生命,开展防溺水宣讲300余场次,培训心肺复苏志愿者5000余人。在为当地的救援和公益事业立下汗马功劳的同时,王常平本人也获评“湖南好人”。
       面对纷至沓来的荣誉,王常平称自己最该感谢的其实是女儿。正是对女儿的不舍与牵挂,让自己顽强活了下来;而对公益事业的热忱与执着,则将这份爱熬得更为浓烈,香味绵长……

编辑/戴志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