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妻托底的奔赴：逆风执甲何惧天崩地裂
冀南
 

       刘朝勃是河南省孟州市救援协会会长。这些年，他奔赴在抢险救援第一线，无惧地震、洪水，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生命之歌。
       鲜为人知的是，刘朝勃还是一名淋巴癌患者。这些年，他之所以能在应急救援路上坚持奔跑，是因为他的身后有一个深爱他的女人，让他带着爱，与癌共舞、向险而生……
为情怀买单，生意人做“赔本买卖”
       2006年，时年29岁的刘朝勃热衷于爬山运动，经常和驴友相约爬山。这年秋天，他在嵩山上徒步，偶遇了一位驴友跌落坡底。好在刘朝勃身影敏捷，行动迅速，和同伴合力将驴友救了上来。
       事后，大家唏嘘不已：“老刘，你可做了一件好事！”一旁的老大哥也说：“朝勃，你救援还挺专业的，不如成立个救援小组，也算是做好事啊。”顿时，刘朝勃觉得这个想法真不错。
       刘朝勃，1971年出生于河南省孟州市，他从小忠厚善良，是个热心快肠的人。22岁那年，刘朝勃经人介绍，认识了大一岁的同乡李惠芬。李惠芬勤快聪慧，刘朝勃几乎是一眼就相中了她。之后，他主动追求李惠芬。
       每次和李惠芬约会，刘朝勃一路上总是不由自主地帮助有困难的人，李惠芬看中了他的为人实在，两人开始恋爱。1994年，他们步入婚姻殿堂。第二年，他们的儿子刘鑫欣出生了。
       婚后，刘朝勃在郑州做新闻纸的生意。刘朝勃是做生意的好手，周围人都喜欢跟他打交道。李惠芬也成为他的贤内助。两人举案齐眉，生意越做越大，日子也越过越好。
       闲暇时，刘朝勃爱上了登山，还结交了一批户外运动爱好者。他们一起登山、徒步、旅行……刘朝勃体能好，登山越野都不在话下，还总是帮助驴友，大家都很喜欢他。这让刘朝勃一直想为大家做些什么，直到这天的意外救援，他突然找到了目标。
       于是，2006年底，刘朝勃和几位驴友一拍即合，成立了一个救援小组。起初，刘朝勃只是从驴友论坛网站上搜索哪里爬山的人多，就去哪里爬山，途中若是遇到发生危险的驴友就出手相救。时间一长，他们救援过迷失方向的旅客，也救过不小心坠崖的失足者，有时候还会背着崴脚的伤者下山……
       每次救人，刘朝勃都很有成就感，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跟妻子分享自己的英勇时刻，还追问妻子：“我帅不帅？酷不酷？”李惠芬看着丈夫的兴奋劲，提醒说：“你救人归救人，自己也千万要小心，毕竟你不是专业的救援队！”
       2008年初，眼见父母年已古稀，刘朝勃想要多尽点孝心，便和妻子商量把生意转回老家孟州。然而，这年5月，汶川突发大地震，刘朝勃在电视里看到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在家坐立不安，第一时间想要去汶川参与救援。李惠芬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危险，到了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
       当时，灾后信号没有恢复，刘朝勃抵达后几次给妻子打电话都打不通，只能全力以赴投入紧张的救援中。那是刘朝勃第一次身处灾难现场，深深体会到了应急救援的意义。刘朝勃当即决定，把应急救援当成自己的事业，一直做下去！
       等救灾任务结束，回到家的刘朝勃立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妻子，却遭到了妻子的反对：“这哪成啊？你又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平时偶尔在路上救个人也就算了，专职做救援可是两码事。资金哪里来？人员哪里来？”一连串的问题把刘朝勃问蒙了。可思索之后，他对妻子说：“资金可以筹集，人员也可以召集，至于我们家，暂时也不愁吃穿，你就让我试试！”
       可李惠芬依旧不支持。自从丈夫去了汶川之后，李惠芬的心就一直悬着，眼见刘朝勃一直没有报平安，手机也打不通，李惠芬急得夜不能寐，特别是得知灾后余震不断，李惠芬恨不得立即将丈夫带回家。那种担惊受怕的感受，她再也不想体会。
       可刘朝勃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他当即关闭了生意，美其名曰：“新闻纸的行业不好做，赶紧转行吧。”李惠芬觉得丈夫的脑子进水了：“生意再不好做，那也是个正经生意，救援算什么？能赚钱吗？”刘朝勃赔笑说：“别着急，我们不是还有老本儿嘛。”李惠芬气急败坏：“那也得吃饱饭啊，饿着肚子看你怎么救援！”
       刘朝勃深知，妻子的话并不无道理。做职业救援，首先要购买专业设备，资金是个大问题。所幸，他有一批志同道合的生意伙伴支持他，启动资金应该可以筹集到。但他也清楚，这是一个“稳赔”的“生意”，没人会替他的情怀买单，一切都要自己想办法。最重要的是没有了收入，这个家怎么办？刘朝勃不是圣人，也不高尚，往前走还是往后退？他徘徊着、犹豫着……
       然而，午夜梦回，只要想到在地震现场看到失去亲人的那种彻骨的痛，刘朝勃就觉得自己多救一个人就是拯救一个家庭。如果自己从没做过救援，可能永远也不会有罪恶感，但有能力而不去做，那种愧疚感始终弥漫在心头，驱不散赶不走。最终，他还是决定和妻子采取迂回战术。
       刘朝勃对妻子说，转行后就在家门口做点小买卖，开个小超市，方便照顾家。“你不是说我从前太忙，顾不上家，以后我就留在家里看店。”李惠芬这才勉强答应，可她哪里知道，刘朝勃的这个小超市竟是用来当救援队“据点”的。
       之后，刘朝勃瞒着妻子召集了5名志同道合的队员，开启了专业应急救援模式。
       那几年，为尽快掌握救援技能，他带领队员恶补应急救援知识，还学会了攀岩、潜水、破拆、急救等技能。几年下来，他考取了应急救援员、国际心脏协会AHA课程培训导师、山地户外裁判员、社会体育指导员及OW开放水域潜水员等证书，从门外汉一跃成为应急救援领域的行家。
爱妻托底，患癌丈夫向险而行
       此后，青海玉树地震、四川雅安地震、云南鲁甸地震，刘朝勃总是带领队员冲在救援一线，从死神手里夺回一个又一个生命，让一个个摇摇欲坠的家庭重归完整。时间一长，他哪里还顾得上家里的那点小生意，家里家外全靠李惠芬忙碌。李惠芬只觉得自己快要扛不住了。
       那段日子，李惠芬接到丈夫的电话总是说：“惠芬，给我交点电话费。”因为救人，刘朝勃的电话费高得惊人，李惠芬没好气地问：“你的电话费都吃了吗？”听见他“嘿嘿”地笑，李惠芬很生气：“你连电话费都交不起了，还搞什么救援？”刘朝勃不吭声。李惠芬在家又急又气，转念又去给他缴费了，否则联系不上丈夫，她更担心。
       好几次，家里有力气活需要刘朝勃的时候，李惠芬都找不到人，一打电话还未开口，就听到电话那边喊：“快来帮忙。”李惠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反而是刘朝勃赔笑道：“我马上回家。”可每次回到家，李惠芬已经生着闷气把活儿干完了。
       见家里“用不着”自己，刘朝勃更加坦然了，干脆常年奔波在外。当时，上了小学的儿子总是问妈妈：“同学的爸爸周末都带着他们去玩儿，我爸爸在忙啥？总是不在家！”李惠芬也一肚子怨言，但还是对儿子说：“你爸是在做好事。”
       说这句话时，李惠芬是带着点气的！她不是反对刘朝勃做好事，可他们家难道不需要过日子吗？可每次和丈夫提起，刘朝勃却不明白她的想法，他只觉得家里一切都挺好的，老人孩子都健康，知足常乐，还要求啥？李惠芬越想越气，不知不觉眼泪都掉了下来。
       见妻子如此，刘朝勃心里也有愧疚。这几年，生意并不好做，他们的小超市也仅仅够维持一家人的生活。为了贴补家用，李惠芬白天要去饭店打工，晚上回家要管儿子，十分辛苦。不仅如此，当初刘朝勃的初衷是回来照顾父母，现在他却常年不着家，父母还得给孙子做饭、收拾家务。他实在是惭愧至极。
       为了弥补对家人的愧疚，刘朝勃拿出手里最后一点积蓄给父母妻儿盖了新房。房子盖到一半儿时，善良的刘朝勃借了一笔钱出去，自家盖房子的钱反而没了着落，最后还是李惠芬东拼西凑，才勉强完工。那段时间，李惠芬对刘朝勃都没个好脸色。
       更让李惠芬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刘朝勃的应急救援志愿服务队资金链断了。当时，救援队人员不断增多，专业培训频次在增加，服装设备开销也在加大，这可愁坏了刘朝勃。思来想去，刘朝勃竟从银行贷了20万元。
       贷款需要夫妻双方签字，李惠芬忍无可忍，对刘朝勃大吼：“你怎么敢？”刘朝勃却说：“也许以后救援队能挣钱呢？”“这话你自己信吗？救援队你一定要干下去？”刘朝勃认真地说：“是的，要干下去！”最终，李惠芬咬着牙签了字。
       新债旧账都要还，李惠芬再不乐意，还是每月用自己的工资去帮刘朝勃还贷款，谁让他们是夫妻呢？直到这年夏天，刘朝勃家小超市附近突然发生了一起汽车自燃事件，有可能波及周围。
       关键时刻，刘朝勃拎起灭火器就冲了过去，李惠芬目睹了丈夫扑火的情景，不得不说，刘朝勃帅到她了。特别是当看到周围人都向刘朝勃投去佩服的目光，她似乎有一种荣辱与共的感觉。
       这之后，一场大暴雨袭击了孟州市，到处都被水淹没了，刘朝勃也几天没有回家，全然不知道自家也被淹了。独自在家的李惠芬学着丈夫的样子，用沙袋挡在家门口，可没多久，沙袋还是被水冲开，水直接灌进家里。她只好给刘朝勃打电话：“你自己的家都被淹了，你快回来救援吧！”她站在二楼看着浑浊的水一点点涨上来，家伙什在院子里打着旋儿互相磕碰着，十分无助。
      关键时刻，刘朝勃带着人赶回来了。那一天，李惠芬终于见识到什么是专业救援，刘朝勃一声令下，大家抽水的抽水，摆沙袋的摆沙袋，不一会儿，水就排出去了。事后，李惠芬对丈夫说：“刚才我吓死了，但看见你们那一刻，我忽然就放心了。可见人身处危难之时，是多么希望有人帮一把，我以前没想明白，以后我会支持你做救援！”大雨中，刘朝勃笑得灿烂。
       此后，为了支持丈夫，李惠芬把儿子托付给公婆，自己筹款去郑州开了一家饭店。因为她有做生意的经验，加上管理有序，饭店很快盈利。日子似乎就这样变得岁月静好，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厄运竟悄然而至。
       2020年夏末，刘朝勃在洗澡时，摸到腋下一个疙瘩，一搓还挺疼。他到医院检查，竟查出了淋巴癌。起初，医生见刘朝勃一人就诊，没有告诉他病情，只找了个借口通知家属。得知这个消息，李惠芬顿时泪流满面。可冷静下来后，她也选择瞒住丈夫，骗他做了手术，自己则扛住了所有压力，悄悄回郑州把饭店低价转让了。
      当时，刘朝勃还纳闷，妻子一直留在家里，饭店要怎么办？可李惠芬嗔怪他：“我还不能歇几天！”刘朝勃乐意李惠芬休息，也没当一回事。可当手术后没完没了地输液，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他不禁心生疑虑。最后，在他的追问下，他终于得知了患癌真相。
       那段时间，刘朝勃变得沮丧。特别是在家休养的那段日子，他真真切切感到妻子对这个家的付出。灯坏了，她理所当然地站到桌子上去修；买米买面，她一个人手拎肩扛放到厨房，这些事难道不是自己这个大男人干的吗？他顿时感到愧对妻子。
       看刘朝勃情绪如此低落，李惠芬心里也很不好受，劝他说：“你有空就出去转转，别闷在家里胡思乱想。”在李惠芬的催促下，刘朝勃应老同学邀请，去当地一个学校给孩子们讲防溺水知识。这让刘朝勃精神好不少，回到家后，连笑容都多了。
       不仅如此，李惠芬还发现，只要和刘朝勃说起救援，他就精神十足，似乎应急救援已经刻到他的基因里了。于是，她私下联系救援队员，让他们在有小型的救援时带上刘朝勃。哪怕只是在现场做个顾问，刘朝勃也会满血复活。李惠芬还对刘朝勃说：“以后你尽管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就好，其他，我来！”刘朝勃感动非常。
双向奔赴，我拯救你你拯救世界
       起初，因为身体原因，刘朝勃做的多是去学校给孩子们讲防溺水、防震、防火，以及在野外迷路怎么辨别方向的知识。当时，三伏天气炎热，刘朝勃却坚持每天7节课、每周5天的宣讲活动。这也导致他的伤口迟迟不能愈合，积液和血水顺着伤口往下淌。李惠芬看了，心疼不已。就连儿子刘鑫欣也心疼地劝他歇一歇。
       此前，刘鑫欣一直对爸爸有所怨言，觉得他没有参加过一次家长会，也没有辅导过一次作业。没想到，如今儿子像是一夜之间懂事了，竟和妈妈一样开始支持爸爸的“事业”了。
       这之后，刘朝勃仿佛找到了动力，开始积极对抗病魔，并继续壮大救援队伍。2021年1月，在刘朝勃的努力下，孟州市应急救援协会应运而生，应急队员也从最初的四五个人发展到如今的七十余人。
       每一次，看到刘朝勃参与救援回来，眼里有神了，脸上有光了，李惠芬都会欣慰地说：“你看看，你现在哪儿像个病人，你就是为应急救援而生的。”刘朝勃点点头说：“以后，我只有两件事，应急救援和心疼家人！”在救援间隙，刘朝勃也开始学会体谅妻子，尽其所能帮妻子做家务，还经常和刚刚参加工作的儿子聊天，血浓于水的父子亲情早就驱散了多年的隔阂。
       2023年8月1日，河北省涿州市突发洪水灾害。刘朝勃率5名孟州市应急救援协会会员和郑州、新乡、济源其他3个应急救援协会组成的“河南救援”队伍向涿州市进发。10个小时后，刘朝勃到达涿州，来不及休息，就与队员们开始转运被困群众。
       救援队所到之处，刘朝勃听见有人大声喊：“又是河南，河南救援队来了——”他忽然很感动，自己居然代表了河南，一时十分自豪！后来，这段小插曲还被人拍下来发到社交平台上，当天就上了热搜。
       因为身体原因，这几年，刘朝勃一直用药物治疗，激素让他的体重飙升到170斤，行动也没有此前敏捷。知情的队友不让他参与救援，可在大灾面前，刘朝勃依旧奋不顾身。
       救援时，刘朝勃路过一个村子，看见村口有一对中年夫妻想要将一车物资运送进村，但水流太急，人和车都过不去。刘朝勃当即指挥队员用绳子做了一个联结，拉着绳结蹚水往村里摸索。水流湍急，水深处没过腰部，路况不明，稍有不慎就面临生命危险。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好不容易才跌跌撞撞进了村，还把几个孩子安全转运出来。
       事后，那对中年夫妇握着刘朝勃的手感激不尽，非要他的联系方式，表示以后好重谢。他说：“灾难面前，我们是同胞是亲人，你非要问我是谁，我们是河南救援队！”
       救援结束回河南时，当地群众夹道相送。“你们是英雄，是大好人！”“感谢你们的帮助，我们会永远记得河南救援队！”群众跟着他们的救援车奔跑，水果、面包、饮料不停地往车上抛。此情此景，刘朝勃和队友们也忍不住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回到家后，刘朝勃和妻子说起涿州救援，感慨地说：“所谓双向奔赴，大概就是这样吧！”李惠芬也唏嘘不已，转而对刘朝勃说：“我要给你颁个奖。”“啥奖？”只见妻子拿出一枚在网上购买的纪念章郑重地挂在刘朝勃的脖子上：“这是我颁给你驰援河北的‘勋章’！”刘朝勃先是惊喜，继而感动地说：“对我来说，这是迄今为止分量最重的一枚奖章！”
       这些年，他带领救援队员参加过省内外大大小小救援57次、疫情防疫消杀340余家单位。他的团队先后获得河南防汛救灾优秀志愿者组织、焦作市优秀志愿服务项目交流活动二等奖等荣誉。而他也被评为孟州市道德模范。2023年11月，刘朝勃获评第三 季度“中国好人”。
       有人调侃刘朝勃：“你当时的生意伙伴，现在有的身价十几亿，你后悔了吗？”“不后悔！”在刘朝勃心里，每个人的价值观不一样，追求也不一样。财富未必会让所有人都幸福、满足。被社会肯定，被人们需要，这种精神上的富足，才是做应急救援人一直奔赴的动力。
       有时候，难得见刘朝勃待在家里，李惠芬反而看不惯，总对他说：“你该干吗就干吗，老夫老妻了，不用你献殷勤。”可刘朝勃却说：“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啊。”李惠芬笑道：“网上不是有句话嘛，我负责拯救你，你负责拯救全世界。”

编辑/包奥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