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杂志 2024年8月下半月版

2024-09-09 17:14 知音官网发布

 

泪忆民警邱建军:铁血壮山河,忠魂恸江城
石飞 高筠

 
       “我们可能无法根除犯罪,也保护不了所有人,但是警察在,社会的防线就在,善良和正义就在。”
       这是热播剧《警察荣誉》里的一句经典台词。
       很多人眼中,警察是一份又酷又帅的职业。手里拿出枪,朝天bang bang bang,那是影视剧里的情节。更多的时候,他们面对的是琐碎的出警日常,扯不断,理还乱。
       他们有血有肉,平凡而又不平凡。他们是危险来临时冲锋在前的铮铮硬汉,也是侍奉长辈于病榻之侧的孝子贤婿;他们是穿行在高山密林险滩恶水中的机敏猎手,也是忙碌之余陪着孩子挑灯夜读的长情父母;他们是处理各类刑事、治安等大小案件的        铁面判官,也是深入到每一个家庭化解矛盾的知心大哥、暖心大姐……
       警察是标签,底色是人民。有一种荣誉,叫人民警察。
       2024年6月1日凌晨,武汉市公安局江汉区分局汉兴派出所副所长邱建军在带队处置一起持刀滋事的警情中,为保护现场战友与群众,身负重伤,英勇牺牲,年仅50岁。一身血染的警服,刺痛了所有战友与辖区群众的心。
       悲讯传来,妻子陆英恸哭失声,数度哽咽:“你明明吃过亏,为什么还是这样?为什么还是这样?”
       草木含悲,江城垂泪,仿佛是对陆英泣血追问的无声回应……
深情一眼挚爱万年,风雨携手甘苦与共
       2003年的一天傍晚,在武汉一家医院工作的陆英,下班后如约来了汉口江滩边。一个高高瘦瘦的帅气小伙早已等候在此,他冲她一笑:“我是邱建军,你是陆英吧。”
       这对年轻人是经亲友介绍认识的,陆英只知道邱建军是江汉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民警,其他情况一无所知。当天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热情开朗是邱建军留给陆英的第一印象。
       微风不燥,阳光正好。陆英和邱建军沿着江边慢慢地走着,个性内向的她,基本上是邱建军说一句,她答一句。
       眼看半小时过去,陆英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她要走了。邱建军不舍地问她要到哪里去。“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同学说好了给我庆祝生日,再不过去,我就迟到了。”“啊?生日快乐!”邱建军让她等一等,他要给她买个生日礼物。
       陆英觉得第一次见面就收礼物不太好,便婉拒了邱建军的好意。事后她才明白,其实,当天邱建军非常希望她能够挽留他,让他一起参加她的生日Party。只是,她一向害羞,不好意思带着初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参加聚会。
      第二天,邱建军联系陆英,对她嘘寒问暖。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频频约会。每次约会,都有一大帮朋友陪同。一群年轻人说说笑笑,而邱建军又是最善于搞气氛的那一个。
       5月19日是邱建军的生日。那天,准备好蛋糕后,他率先为自己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包括陆英在内的朋友们都被他逗乐了,现场一片欢笑声。
       爱情的种子在陆英和邱建军的内心悄然生根发芽。不久,他们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前,陆英对邱建军的职业还没有格外的了解;婚后生下女儿,她才发现,他并不像她和多数人一样,可以每天按时上下班。每天深夜或凌晨,只要接到任务,他马上就会出发。
       在陆英看来,丈夫虽然是刑警,处理的都是大案重案,但他的战友们非常团结,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邱建军也很少和她聊及工作,要聊也是聊开心的事。有时外出抓捕逃犯,他从不会给她发危险的、血腥的照片,而是发些漂亮的风景照给她,让她安心。
       直到陆英第一次得知邱建军负伤,她才真正意识到他工作的危险性。
       那是2012年3月14日傍晚,陆英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了邱建军打来的电话:“我晚上有事,不回家了。”陆英以为他像往常一样执行紧急任务,并未在意。
       谁知,过了许久,陆英又接到了丈夫打来的第二个电话,她能够感受到丈夫语气的犹疑:“嗯……我受伤了,在医院里。”
       到达邱建军所住的楼层之后,陆英见到了躺在病床上、大腿上缠满绷带的他。
       “怎么回事?”陆英既生气又心痛。当时,丈夫已经从分局刑警队调到了汉兴派出所当社区民警。在她看来,这是相对安全的一个警种,怎么会受伤呢?
       邱建军轻描淡写地说:“没啥,皮外伤。老肖(邱建军的同事肖汉辉)伤得才叫重,现在还在ICU病房。”
       原来,当天邱建军、肖汉辉和另外两名民警去抓捕吸毒人员。他们蹲守了1个小时,抓获了一名吸毒人员,两名民警将他带回派出所,肖汉辉和邱建军则继续蹲守。
       十几分钟后,另一名吸毒男子骑着摩托车来到现场,邱建军立即冲了上去,一把抓住该男子的一只胳膊,肖汉辉连忙上前扭住男子的另一只胳膊。该男子拼命挣扎,掏出匕首朝邱建军和肖汉辉疯狂捅刺。
       激烈的搏斗中,邱建军的大腿被刺中两刀,肖汉辉伤得更重,腹部中刀。两人忍痛制伏了该男子,这才强撑着到了医院……
       尽管自己是医务工作者,见多了大病小伤,但丈夫负伤,还是让陆英很心痛,她责备邱建军:“你的工作我不干预,但你是有老有小的人,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不想让公婆担心,一直等到邱建军的伤情基本稳定后,陆英才将他受伤的事告诉二老。
穿上警服即是责任,事无巨细为人着想
       这件事发生后,陆英和邱建军约法三章:此后每天无论多忙,一定要打电话报个平安。因此,邱建军每天都会给陆英打个电话。如果下午六点左右仍未接到丈夫电话,陆英就会主动给他发个信息问问情况。
       邱建军确实很忙,因为他知道自己办的不是案子,而是别人的人生。他会考虑方方面面的事情,甚至为嫌疑人的家属着想。
       据汉兴派出所刑侦第二探组探长李原警官回忆,22年前的一天,辖区内一家副食店发生一起命案。受当年刑侦技术条件所限,该案一直悬而未决,无法锁定嫌疑人。
       2019年年初,已任汉兴派出所刑侦副所长的邱建军和李原聊起这起案子,李原说:“不破案不甘心哪!”邱建军拍拍他的肩膀:“那我们就一起好好搞,我相信没有破不了的案子!”
       老天没有辜负他们的坚持。2022年,陈年积案终于有了新的线索,邱建军与李原四赴湖北襄阳、两赴重庆调查取证,走访了十几名二十多年前的证人,发现住在襄阳市的陈某存在重大作案嫌疑。
       同年6月初,邱建军和李原决定对嫌疑人实施抓捕。心细的邱建军敏锐地想到,按时间推算,陈某的女儿应该十七八岁了,很可能即将参加高考,于是提议在严密布控的前提下,等高考结束再抓人。后来发现陈某的女儿正读高二,没了顾虑,他们当即抓捕了嫌疑人。
       审讯起初进行得并不顺利,陈某拒不配合。这时,邱建军告诉他:“你知道吗?如果你女儿今年读高三,我不会在今天抓你,我会在你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严密监控你,等到她考完再抓。因为如果现在抓,会影响你女儿的前途和未来,她会恨我们和你一辈子。”陈某听完沉默良久,最终吐出两个字“谢谢”。
       邱建军听到这两个字安了心,他知道这个案子稳了。之后的审讯中,陈某果然打开心防,一五一十地交代了作案经过。
       后来,邱建军和李原带队制作了1000多页案卷材料,形成完整证据链,将嫌疑人绳之以法,也对受害人及其家属做了一个交代。
       还有一次,邱建军带队抓获了几个毒贩,缴获了一批毒品。因办案时有社区群众在场,需要他们作见证,邱所长便将包括常二社区两委委员老陈在内的几个群众留在了派出所。
       审讯毒贩,清理毒品数量……从白天一直忙到晚上。眼看到了饭点,邱建军张罗着要给这些留下来协助警方工作的街坊们准备饭菜。担心派出所食堂的菜不合他们的口味,邱建军表示要请专门的厨师过来给他们做饭。
       老陈亲眼看着邱所长来来回回地忙碌了十几个小时,心里竟然还惦记着饭菜是否符合街坊们口味这样的小事,一向很少动感情的他,是真的被邱建军暖到了。
       其实,邱建军并非超人,也不是时间多得花不完。他只是习惯于把所有人都放在心上,给自己留下的空间却非常逼仄。
       30年来,邱建军以实际行动无怨无悔地践行着自己当年的从警誓言。陆英作为医务工作者自然也有自己的本职工作,却无怨无悔地承担下了全部的家务——洗衣做饭、接送孩子。为此,邱建军曾经心怀歉意地告诉陆英:“等我退休后,我会请教老师傅,细心钻研菜谱,天天变着花样给你和孩子做好吃的。”
        “真有这心,不如接送女儿上学。”陆英说。女儿的学校就在汉兴派出所附近,邱建军接送很方便,但女儿知道爸爸工作繁忙,也因为长年是由妈妈接送,所以女儿从来不要爸爸送自己上学,都是陆英在接送。
       像绝大多数母亲一样,陆英对女儿的学习要求非常严。“不写作业母慈女孝,一写作业鸡飞狗跳。”陆英和女儿之间也难以免俗。
       所以,母女之间难免会有矛盾。每当这时,邱建军就会两边做工作。他告诉陆英,对女儿要求严,这一点没有错,但一定要把握好分寸。从警几十年,他见过不少因学习而抑郁、离家出走的孩子,让孩子健康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陆英记得,女儿念初一那年,进入了叛逆期,爸爸说一句她怼一句。邱建军意识到了女儿的变化。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笑呵呵地对陆英说:“你别看女儿处处和我顶牛,她那是爱我的表现。”
       见丈夫如此释然,陆英松了一口气。
一袭血衣惊恸人心,一缕忠魂浩气长存
       2024年5月19日,本来轮到邱建军值班。陆英对他说:“女儿马上要参加高考,将来上了大学,恐怕没多少机会陪你过生日了。”邱建军拍了拍脑瓜:“对哦。”于是和同事换了个班。
       生日当天,邱建军收到了一个大的生日蛋糕,那是女儿用零花钱买的;还收到了自己喜爱的一款运动鞋,那是陆英送给他的。
       许愿时,邱建军说他想等到退休之后,陪老婆孩子到全国各地旅游。陆英说:“我膝盖不好,爬不了山。”“那我就用轮椅推着你爬山。”一家人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洒满了一屋子。
       陆英没有想到,这竟然是自己陪丈夫过的最后一个生日。
       5月31日下午,邱建军像往常一样在所里值班。因为次日是女儿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拟考试,陆英和女儿早早地休息了。
       6月1日凌晨4时许,熟睡中的陆英被门铃声吵醒,她想是不是谁摁错了门铃,没在意。
       谁知不久,门铃声又响了起来。陆英隔着房门问对方是谁。外边回答是邱建军的同事。
       听声音确实是丈夫的同事,陆英将房门打开,看到四五个分别穿着警服和便装的男子站在门口。见陆英一脸诧异,他们解释:“邱所长……突发疾病,我们过来通知你一下。”
       陆英赶紧回卧室换上衣服,此时女儿也醒了。陆英告诉女儿,爸爸病了,她去看看。如果早上她赶不回来,让女儿自己去上学。而后,陆英和丈夫的同事们一起下楼。
       刚到楼下,眼前的景象让陆英震惊:警察,街坊;男人,女人……乌泱乌泱地站了一大片,个个神色悲戚而凝重。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脚底生发,迅速蹿升至脑门。陆英感觉到双腿发软,她问丈夫的同事:“老邱究竟是突发疾病还是受伤了?”同事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接话。
       待赶到医院时,医生怀着沉痛的心情告诉陆英,由于邱警官受伤严重,虽经全力抢救,仍光荣牺牲。陆英只感觉天旋地转……
       从和邱建军一起值班的战友们那里,陆英了解到丈夫生前最后一次出警的详情——
       6月1日凌晨零时12分,所里接到报警,称常青三路某宾馆门口有人拿刀准备伤人。邱建军带领民警梅斐、刘晓钟和辅警刘承欢、沈云志,前去抓捕已经回到租住处的嫌疑人冯某。
       抓捕过程中,冯某突然打开房门,手持一把长达56厘米的刀具疯狂劈砍,辅警刘承欢头部、手臂受伤。
       见状,邱建军果断掏出手枪,子弹上膛。此时,冯某从卧室换了两把匕首再次冲出来,狂躁地挥舞凶器。其母亲见状试图上前劝阻,但冯某仍然举刀挥舞,情况十分危险。屋内环境异常逼仄,为保护现场群众和战友,邱建军奋勇向前,与冯某展开搏斗。搏斗中,邱建军颈部、腹部等15处被刺伤,鲜血喷涌而出。
       冯某仓皇跑出家门,邱建军忍痛紧追不舍,鲜血洒满一路……
       陆英见到了那件无比熟悉的警服,那件穿在丈夫身上多年、时刻散发着正义与良知光芒的警服,此刻已成为一件血衣,上面还有被刀扎破的几个大洞。
       想着丈夫处处替别人着想,却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陆英悲从心起,终于放声恸哭起来,哭得地动山摇,哭得山河变色。
       6月3日上午8时,汉口殡仪馆告别大厅内庄严肃穆,邱建军同志的遗体告别仪式在此举行。
       “爸爸,你还没看我上大学啊。”女儿那一声声泣血呼喊,让所有人潸然泪下。
       邱建军,把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们放在心上,把辖区的广大居民放在心上,把合作的社区干部群众放在心上,把嫌疑人的孩子、母亲放在心上,却唯独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他以自己的赤胆忠诚,诠释了人民警察的硬汉柔情。
       邱建军牺牲后,先后被追授为“江汉区优秀共产党员”“江汉区先进生产(工作)者”“武汉市先进工作者”“武汉市优秀共产党员”。
       面对丈夫所获得的这些荣誉,陆英一遍遍地对着天堂之上的他说:“你这辈子,把谁都放在了心上。来世,你要把自己也放在心上,好好地疼爱自己一回……”
     (特别鸣谢武汉市公安局政治部宣传处胡子昂警官,武汉市公安局江汉区分局政治处丁美薇警官,武汉市公安局江汉区分局汉兴派出所民警肖汉辉、李原、张振为本次采访提供的大力支持。)
这一程,便是余生
       繁华盛世、岁月静好的背后,有一群人长年累月、昼夜不息地坚守在岗位上——用燃烧的青春,点亮着城市璀璨的灯火;以满腔的热血,浇灌着世间葱茏的繁花。
       面对歹徒疯狂挥舞着的匕首,邱建军挺身上前,勇敢与之搏斗,不幸身中15刀,一身警服尽染献血,壮烈牺牲。
       “明明枪已在手,子弹上膛,为什么不开枪?”太多人在痛惜地问。
       “因为现场逼仄,为了避免误伤群众和战友。”那个响亮的声音在答。
       家家户户都在除夕团圆时,已经连续值了两个夜班的鄂红兵,依然忙碌在社区的角角落落,直到生命之火彻底熄灭。
       那天,妻子付莉和儿子等了又等,做好的年饭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直到新年钟声敲响,接到儿子电话,他这样回复:“我还得忙一会儿,要防止烟花爆竹引发火灾。”
       凌晨行驶在国道的小轿车,沿途贩卖着“笑气”,靳斌用“生命之盾”挡住嫌疑人逃窜的车轮,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早在安排行动计划时,51岁的他主动请缨:“年轻娃儿们没经验,我去吧。”而在他29年从警生涯里,曾无数次面对凶险,十多次受伤,三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他都挺过来了。
……
       他们有一个同样的名字:人民警察。
       据权威统计,2023年,全国公安机关共有253名民警因公牺牲,4565名民警因公负伤。从穿上警服那一刻起,他们就选择了担当。
       和他们同样挑起责任和使命的,还有他们的家人。
       忙完社区工作,深夜归来是鄂红兵的家常便饭。妻子付莉总会在客厅为他留下一盏灯。每逢过年,她还有个固定任务——用摄像机拍下春晚全程,供“春晚迷”丈夫闲时补课。
       邱建军所在派出所,与女儿学校近在咫尺。可多年来,接送女儿的却一直是妻子陆英。送别父亲时,5天后即将参加高考的姑娘哭得撕心裂肺:“爸,你不陪我高考了吗?”
       靳泽阳至今还记着父亲靳斌的教诲:“我们是农民的娃子,干啥事儿都要为老百姓着想。”疫情期间,父亲带着他值守在卡点,57天没有回家。如今,他也成为光荣的人民警察。
       “人民警察”的光荣勋章,让他和他身后的他们,拥有着平凡却高燃的人生。
       这种荣誉,在于他们偏向虎山行的勇敢无畏,在于他们忍辱负重的特殊担当,在于他们植根人民的深度自觉,在于他们关键时刻豁出去的牺牲,在于他们平日里的默默付出,也在于他们“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博大胸怀。
       成为人民警察,这一程,便是余生。

编辑/戴志军